【山水】小城梦忆(散文)
游览过都江堰老城区的人,没人不知道清澈的杨柳河上,那架吱吱呀呀的大水车;古城区土生土长的“老灌县”,无人不晓杨柳河水源的入水口,叫“三泊洞”。
年前,经“三泊洞”去离堆公园,见到一个很熟悉的本地攝影师,架了一部带三角架的相机,在那里专注地拍攝洞口。出于好奇,我也用手机拍了几张布满苔藓,且模模糊糊的那三个字:“三泊洞”。
之所以这样做,自认为是与“三泊洞”有一种情结,这情结与冬天有关,正好当下便是寒冬之日;这情结与小城的过往牵挂,只因这些年小城浓郁暖心的人情味渐渐远去。
其实,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乡愁,那就是做为一个地道的“老灌县”,我觉得应当把我们零碎的见闻串连在一起,让历史与人文浑然一体,并传承下去。
据《水经注》和《灌记初稿》记载,“三泊洞”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的汉代。当时的蜀郡守文翁(公元前156~101),继承前人“兴水利乃治蜀之根本”的理念,在内江新开凿了“湔江口”引水洞,把都江堰的水引入了地势相对较高的城北,使之灌溉崇宁、蒙阳、彭州一带,并“新增灌区1700余顷”。而“湔江口”就是后来人称的“三洞石“,亦即今天的“”三泊洞”。
按《灌记初稿》的记载,开凿蒲阳河乃在“三泊洞”之后的数年!
自流灌溉的水利工程,莫不与洪灾水患相生相伴。
《灌记初稿》又记,自李公分二江引水之后,“其堰虽稍稳固,而究难期其永久”,故“明万历间,巡按史郭命於铁牛外增造铁柱三十,置诸仙女、三泊洞、宝瓶口、虎头崖诸岸”。
天有不测风云,《初稿》再记:“康熙四十八年,淫雨弥旬,山水泛溢,人字堤、三泊洞、府河口,尽被冲决,诸邑沿河之城郭、廬舍、田亩漂没者灾伤見告矣”。次年,“重修府河口、三泊洞,新堤长八十三丈,高八尺,厚五丈”。
沧海桑田,时事变迁。随蒲阳河灌溉面积逐步扩大,三泊洞的功能缩小许多,加之沙石瘀塞,河床升高,民国二十八年的【灌县志】记:“三泊洞今塞,祗存一泊,水量减於昔,纳灵崖诸山涧,东北流入蒲阳河。”
至民国三十一年,灌县水利委员会副主任官兴文,主持扩建导江堰(后改名兴文堰),引杨柳河下段之水灌溉灵崖山麓至白果岗一带“望天田”,新增灌溉面积5000余亩,而杨柳河上段,将军桥侧分水流经白果巷、梨园巷之水锐减,乃至后来瘀塞干涸;杨柳河中段引水大观亍、高家园子、北亍的另一支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断流枯竭。
自从都江堰水利工程,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之后,知道鱼嘴、飞沙堰、宝瓶口的人愈来愈多,但对有着同样两千多年历史的“三泊洞”,了解的人知之甚少。
我是受“三泊洞”水恩泽过的人,断难忘记几十年前从洞口流出的那清澈甘冽之水。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灌县正东街退街扩宽,我家从老县署旁迁至大观亍,新家门前一条小河沟,三块大石板便是进院子的小桥,桥下的水就是从“三泊洞”注入杨柳河后的分支。门前小河沟的水虽然没多久便断流了,但小桥至少伴我十多年。
三十多年前,内江每年冬天是要淘修的,淘修的时间还不短,大概有二、三十天。“老灌县”都知道,内江淘修断水时,带来的诸多不便,就是各家各户的生活用水都要寻找另外的水源。我家离杨柳河近,除了到附近的水井挑水之外,最捷径的地方就是“三泊洞”了。尤其是到了要过年的前十多天,家里要拆洗的被子、蚊帳、毯子、大人小孩的衣物……,都要用背兜背上,沿着断了流的杨柳河河床,踩着石头瓦砾,钻过“三泊洞”,去南桥河清洗。
记得最清淅的是,年前家里总要买上几十斤红、白萝卜腌萝卜干儿,那时萝卜便宜,虽然带着泥,但只要一、两分钱一斤。带泥的箩卜不能在家里洗,也要用背兜背上,钻过“三泊洞”去南桥河里去淘洗。寒冬腊月的天,河里的水冰冷刺骨,遇到阴冷的天气,小手总会冻的像洗干淨的红萝卜,手指头红的都能生吃了一样。只不过,那时年少,不知冷为何物,反而快乐着。
现在常常经杨柳河去幸福路逛逛街,見着的总是小桥流水,绿树成荫;将军桥修葺一新,石护栏曲立两岸。凭欄观景,桥下水起涟漪,街边玩童嬉戏;远处可眺望西岭雪山,眼前可细品人间清闲。自已有时转着转着,禁不住喑中自语:好一个去处,如此美景谁消受?
再思量时,就想到了“三泊洞”。
我想,如果没有两千年前文翁率众凿洞引水,此番还有杨柳河?还有兴文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