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我们，终有一天会老去，关爱今天的老人就是关爱明天的自己……
　　 ——题记
　　 一
　　 老人坐在输液室一角，羞愧地低着头，尿液顺着裤腿子一滴一滴流在地上。老人七八十岁的样子，满头白发，身边站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老爷爷。只见老爷爷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菜正埋怨着她：“老伴呀！我就出去一会买菜的功夫，你就尿了裤子。你看看你，把医院凳子都弄湿了。咋说你好呀？”
　　 去二楼输液室找护士胖丁，我看见了这一幕。
　　 见老人尿了裤子，护士胖丁急忙跑过去说道：“哎呀老人家呀！你也别埋怨奶奶了。你说老奶奶不住声地咳嗽，她能憋得住尿吗？奶奶病得这么严重，输液咋也应该有人陪伴呀！我刚给奶奶量了体温，她还在发烧呢。按说她这种年龄，这种病情就应该住院治疗。你们家属可倒好，医生都给你们开了住院单子了，你们就不配合治疗。你说你又不是没钱，那么大的干部一个月好几千，给老伴住院钱都没有吗？你看您腿脚也不利索，你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们的儿女呢？”老爷爷一边费力地搀扶起老伴，一边用卫生纸擦着老人尿的凳子，并尴尬地解释道：“儿女都有各自工作，都忙呀！”
　　 “忙？再忙也要管老人吧。他们不知道老人有病吗？”胖丁不停地数落着。
　　 老人犹豫了一下说：“大儿子大儿媳和我们一起住，他俩厂子不景气，最近两个人都双双下岗了，只好我给掏钱开了个小五金店，家里的积蓄一大部分都给儿子开店用了，剩下一少部分二儿子的孩子考上了大学，我给他们了。家里剩的钱实在不多了，勉强输液吃药还能对付。如果住院了，住院费一下子让我拿出好几千我一时也拿不出了。老伴病了，我也和大儿子大儿媳商量过，大儿子说他妈也是老病了，不碍事的，挺一挺就过去了。他妈没有工作住医院也不报销，他们店刚开张花销大，让我领着他妈输几天液吃一些药就行了。他们两口子每天早早就去店里打理，中午两口子还要轮流回家吃饭，我还要给他们两口子做饭。儿子儿媳中午吃不上饭他们能干活吗？二儿子两口都在工厂上班，本来老大吃住在我这，我又掏钱给他们开店就很有意见了，哪好意思再找他们呀。我们有个闺女也已经嫁人了，去了外地。她妈病了，我们不敢告诉她，是因为每次她回来他哥都不高兴呢。唉，毕竟是外姓人了！她也有自己的一大家子，我们能不麻烦儿女就不麻烦了。”
　　 “这哪是麻烦不麻烦呀！你们是他们的父母，养育了他们，老了他们也应该管呀！”胖丁说。老人苦笑着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很为难。输完液，他们相互搀扶着从我面前走过，我闻到老人身上因常年不洗澡散发出一股子难闻的味道。他们坐过的凳子上，留有还未干的尿液。胖丁无奈地摇着头和我聊起了这两位老人。
　　 胖丁悄悄告诉我说，这个老爷爷是个离休干部，就住在离她家不远的三号楼里。老爷子每月有四五千的离休金。他养育了三儿一女，小儿子在几年前病逝。小儿子活着的时候，老人偏疼小儿子，和小儿子一家三口住在一起。老人的离休金都拿出来分担家用。尽管儿子和儿媳有工作有工资，但老人也从未让他们交过钱，儿媳妇对他们还算可以。每天儿媳在家的时候就负责做饭，老爷爷身体还不错，每天上午会去离家不远的老干部活动室，下下棋，看看报纸，或和老人们聊聊天。老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所以，每天呆在家里，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养养花。老爷爷每天从活动室回来，都会大包小包地买回几天的菜、肉。
　　 虽然老大老二对老人偏疼小儿子有些看不惯，有意见，但毕竟弟弟是最小的，谁就是有意见也是背后说说。没想到小儿子在一个清晨，毫无预兆地猝死。一年后，儿媳妇也领着闺女改了嫁。大儿子家属院平房赶上拆迁，老大就和媳妇一家三口，借着照顾老人的名义，理所当然地住进老人家里。他们嘴上说是照顾老人，实际上是老人在照顾他们。每天一早老人起床，给做好饭三口才起床吃饭，就连买块豆腐都要管老人要钱。特别是两口子双双下岗后，两个人想方设法骗出老人的养老钱替他们还了七万多的债务，老人还给他俩掏钱开了个小五金店。
　　 刚开始他们住进老人家里，大儿媳妇还比较知足，时间久了她越来越看不上自己的婆婆。自己婆婆没工作，没有工资，还身体不好不能干啥，一部分钱还要买药，她逐渐对婆婆有了意见，嗔着婆婆把钱都用在了打针吃药上。所以，稍不满意她就会摔摔打打，甩脸子给婆婆看。她会趁自己公公出门的功夫指桑骂槐。婆婆是个善良胆子小的老人，听见儿媳妇骂从不敢反驳，偷偷生气抹着眼泪。为了防止婆婆告状，她还背后警告婆婆：“我不好过，也别想让全家人好过！”为了防止老人和自己闺女通电话说她不利的话，她还把老人房间的电话拆了，接在自己房间，闺女逢年过节从外地回来一次，大媳妇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三道四，口口声声说着闲话：“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老人的闺女性格刚烈，每次听到她说闲话都会还嘴反击，时不时两个人会动起手来，结果最后遭殃的是老人。闺女走后，儿媳妇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婆婆，儿媳妇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不想让老人的闺女总回来，她怕老人偏疼闺女偷偷把家里的钱留给自己闺女。闺女呢，为了少给父母惹麻烦，也很少再回家。
　　 二儿子本性老实，看不惯大哥大嫂吃住父母的态度，二儿媳妇也觉得老人不公平，不能一碗水端平。即使他们住得离老人家不远，年节也不给老人买东西，平时更不会回老人家……
　　 “天下真有这样的儿女吗？”听着胖丁的讲述，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我觉得如今的老人又不是在旧社会，自己干嘛要听儿女的摆布？干嘛甘心受儿女的气，自己看病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但我又不得不相信这种家庭，这种老人儿女确实存在着。我只能默默听完胖丁讲述，心情复杂地离开胖丁。
　　
　　 二
　　 “医院近来流感病人很多，二楼输液病人爆满。”胖丁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位老奶奶。胖丁又告诉我说：“那个老奶奶终于住院治疗了，是闺女回家看母亲病情严重硬逼着父亲送的医院。”
　　 “啊？那谁在医院照顾她呢？住院费谁掏的？”我忍不住问胖丁。胖丁告诉我说：“能有谁呀，那个爷爷和她闺女呗。”
　　 禁不住好奇，我缠着胖丁在一个午后去了那个奶奶住的病房。
　　 还没走到病房，就听到病房里吵骂声：“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妈的，你算老几呀？”
　　 “你当着我妈面，你骂谁呀？让你骂！”紧接着病房里叮叮当当有动手的声音。我急忙和胖丁跑进病房，只见两个女人抓挠在一起，房间里那个奶奶吓得躲在床上，早已抖成一团。而那个老爷爷则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地用拐杖来回点着地。
　　 “住手！”我和胖丁见状大喊着冲上去，好容易拽开了她们。两个女人脸上都挂了花，她俩喘着粗气嘴里不停歇地对骂着。五十多岁的尖嘴女人，显然是老奶奶的儿媳妇。她跺着脚不服气地指着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说道：“你个外姓人有你说话的份吗？住院加药你掏钱呀？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快滚回你的婆家去吧。”那个老奶奶闺女反驳道：“看你那德性！我就不滚你能咋的？让大伙来评评理，我妈病了一个礼拜，为了给家里省钱，就在门诊对付输液，医生给开了住院单子我妈都不敢住院呀！还要低三下四看你和我哥的脸色。都烧到三十九度了你们也不让住院，多亏我回家，要不然我妈就病死在家了。我打家里电话想和我妈说说话，你们每次都不让我妈接电话。我给我爸买了一部手机，你们闺女还给骗了去。你还有良心吗？我爸的钱都给你们花了，我妈住院咋就不能用药了？”
　　 医院病房主任领着保安走了进来，他很气愤地说着：“都成啥了？这是医院不是公共场所，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愿意打架出去打去！”
　　 病房立时肃静起来，我和胖丁正转身准备走出病房，突然听到女人凄厉叫声：“妈！你咋了？你说话呀，你看看我！”
　　 “老伴！医生，医生……”
　　 老奶奶由于耽误了治疗，加上那天儿女的吵闹，一口气没上来离开了人世。老人的闺女跪倒在妈妈床前，泪流满面，自责地大声哭喊着：“妈，都是我不好，我为什么要在你的病房和那个女人吵架？我平时对你关心不够，早就和你说过要接你去我那住，你都说你放心不下我爸和家里。你还说，你不是不想去闺女那而是怕他们有意见。你说你病了我都不知道，我对不起你呀！”我和胖丁望着眼前的一幕，眼泪流了下来。
　　 老爷爷拄着拐杖被二儿子搀扶着走了进来，他坐在老奶奶的床边老泪纵横地对二儿子说：“去，给你妈端一盆热水来，我要给你妈擦擦身子。你妈都有好久没洗澡了，你妈平时爱干净，以前三儿活着的时候，三媳妇每个星期都会领着你妈去澡堂子洗。后来三儿走了，三媳妇也走了，你妈自己去不了澡堂子了，我就找人在家里安了淋浴器，你妈自己偶尔能坐着洗洗。你大哥和大嫂回来住后，你大嫂说在家洗澡费电，就让老大把热水器拆了。你妈就不再洗澡，身上都有味了……”
　　 老爷爷给老奶奶擦身子的时候，我看见老人的身上黑乎乎脏兮兮一片……我实在不忍再看下去，拽着胖丁走出病房。
　　 冬至那天，是老奶奶出殡的日子。我隔着医院的玻璃，看见那个爷爷孤单的身影，只见他拄着拐杖，手里端着一碗饺子，看着远去的灵车久久地伫立着。那天风很大，他摇摇摆摆，几次险些摔倒……
　　 我想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爷爷的儿女也为人父母，只是不知道当他们老了、生病了的时候，他们的儿女也这样对他们，他们会是怎样的想法，但愿有一天他们会对自己以往不孝的行为感到羞愧。
　　 人人都会老，孝敬父母、尊敬老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惟愿老爷爷的以后的日子能在安逸中度过，愿天下的父母都能有个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