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四周年】姑娘要花,小子要炮(散文)
“爆竹声中一岁除”,要说这年节最具代表性的物什自然少不了炮仗。不过近来,随着文明程度的提升,春节期间燃放烟花爆竹越来越受到诟病,安全、环保等问题,让许多大中城市禁忌了,后来,因为人民群众的呼声,又大都开禁或限制燃放,总之,这炮仗并没有因为文明与开化程度而当做陋俗被废止了去。
“新年到,新年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俗语道出年味,原来的春节都是在一声声的爆竹脆响声中迎进来的。只不过,原来的爆竹没有这么先进,也不是这样的放法。
小时候放得最多的炮仗是鞭炮。鞭炮大多为本乡本土手艺人自己制作,也有外乡的,比本土的个头儿大,放得响亮,价钱也贵一倍,称作“山东鞭”。机器制作的鞭炮是新鲜玩意儿,得从城里的亲戚那里淘换来,个头儿很小,十个也不及山东鞭的一个大,响声清脆而细小,“屁屁”的,没有气势,但安全,不会炸伤了手。几百上千头机制小鞭炮编制在一起,红红绿绿,整整齐齐,真像是讲究的小姑娘的发辫,一丝不乱。
我们放鞭炮不像现在人点着一挂“噼里啪啦”一气放完,而是一个一个拆下来,单个儿放。那时,孩子们的零花钱是极少的,也大多是自筹。夏天村外草尖树梢上的蝉蜕,冬天看杀猪时采的鬃毛,还有槐树上的槐米、槐豆,以及平时的废铜烂铁、破衣烂鞋,卖到废品收购站上,三毛两毛积攒起来,那就是男孩们买炮仗的积蓄。倘若养的兔子生仔产皮毛赚了钱,嚯,那他这个春节可就风光了,谁也别想跟他比放炮了。
腊月二十三一过,一毛钱买上一挂,大约20几头,一个一个拆下来,装在棉袄的衣兜里,在煤火炉子上点一根棉花柴,拿到大街上,三五一群,乒,乒,乓,乓,轮番放。偶有绝捻子或是没捻子的也不会浪费,我们会把它剥开,露出黑的火药来,“哧——”的一声燃了它,看它在地上打转转,这叫“地出溜儿”。或者,把它一掰两截,让它俩拉开一段距离面面相对,只点着一边,两边都跳跃着燃起来,这叫二龙戏珠。还可以不掰断,只露出火药来,夹住另一只小炮的捻子,点燃,先刺后响,那叫“火焰枪”。就这样一直放到来年的正月十六。
要是手头富裕些,就买上一把二踢脚,在年夜“叮——嘡——”炸开;还可以买一把“起火”,类似小火箭的那种,捆绑在一节竹棍上的,不响,“哧溜”一下发射上天,拖一绺流星样的尾巴;还可以买上几个钻天猴儿,个儿不大,只一公分长短,露一个兔子尾巴样的捻子,点燃了,吹着哨子一样的啸音,旋转着冒着火星子钻向夜空。
倘若再富裕些,就买上几个花,也就是烟花,除夕夜燃放,能照亮半个巷子。不过,这就有些奢侈了,因为那烟花大都需要块把钱,一般人买不起。
最开心的就是自己制作烟花。
烟花制作过程其实很简单,只要有充足的火药就成。火药是我们祖先发明的,我们自然就都会制作火药,“一硝二磺三木炭”这样的配比我们早就掌握了。硝,可以到生产队里去寻,那里储存的化肥里有硝铵;或者就在百年老屋的根基砖上刮硝盐,过水,熬干,就会得到那白白的晶体。磺,就是硫磺,粉坊、染坊里都有,只知道有漂白作用,但不知道为什么家家都有,那么容易得到。木碳就更方便了,谁家做木匠活,松木火炭好找得很;最不济的,就是自己烧几根棉花柴,不待燃尽,用土埋灭,也能用。把它们用1:2:3的比例配置好,装在从姐姐那里求来的“万紫千红”雪花膏的扁圆的铁盒子里,在铁盒的盖子中央打一个眼儿,那就是烟花的出口。
烟花点燃了,火花像喷泉一样从铁盒的小眼里“滋滋”喷出,光芒四射,火树银花,映红了半边天,映红了小姑娘们的花棉袄,也映红了我们冻得皴皴的脸。
鞭炮也可以自制,不过得在哥哥们的指导之下才行。我们那时只能卷炮筒,就是用秫秸秆把绵纸搓成装火药的小纸筒,像子弹壳儿一样,等着装上火药。装火药的活计是哥哥们干的,太危险,需要小心谨慎,不能擦出半点火星子的。所以,在制作鞭炮的房间里,一切物什都是木质的。
能自制鞭炮是最牛的。一来,他们很阔绰,手里有成箱的鞭炮燃放,谁也别想比过他;二来,自己能做,那就是能工巧匠,极受大家尊重的,即使是鞭炮放的并不响亮也没关系;还有,敢于冒险,那就是英雄,罩着英雄的光环,还能不光芒四射?
我也不知道那时的孩子们怎能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刮硝盐,烧木炭,搓纸筒,一个冬天干不完;也不明白孩子们怎么那么能干,自己的玩具都是自己制作,陀螺、冰车、弹弓、链条手枪,甚至火药枪,都是自己制作的,而且件件得心应手;也搞不清楚为啥会那样乐此不疲,滚一身泥土,弄一脸黑灰,还担惊受怕惹麻烦,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现在的孩子们不愿意放炮,大多是没在其中得到乐趣。鞭炮得来容易:大都是家长花钱买来,而且一买就是十几挂、几十挂,每挂少则500头,多的达几千头。燃放起来方便:一点燃就是一挂,或几挂品在一起,“噼里啪啦”一气放完,毫不吝惜。没有比试的场面:鞭炮基本上是一种品牌,或者一个类型,没必要比谁的更大、更响、打得更高。也没有更多人欣赏:没有几个玩伴观看,穿着花棉袄、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早不掺和这些事了,没了她们的尖叫,谁还愿意冒险受冻讨没趣呢!
今年的除夕夜,看着跑到楼下来放炮的几乎全是三四十岁以上的大人,即使有几个男孩子,也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捂着耳朵远远地躲在门后、墙角观望,像小时候那些穿着花棉袄的小姑娘一样,一惊一乍的,就想:再过十几年,或者几十年,这时的大人们都放不了炮了,这鞭炮或许就不用再禁了......
可那年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