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情歌
　　
　　 那时候，侄女儿还小。扎一高一低两条小刷子辫，四、五岁的样子。好多儿时的经过长大后都记忆模糊或者干脆忘了。映象中最深刻的一件事便是小姑姑常拉她上西屋顶唱歌。黄昏落日中，小姑姑眼望前方眼神迷茫低低吟唱着同一种曲调同样的词儿。后来，侄女儿知道了那首歌叫《康定情歌》。还知道了那时候小姑姑在早恋。
　　 当然，“早恋”是大人们的提法。小姑姑和她相爱的男孩子约好要生生世世的，俩人在一起温习功课，一起去书店买书，下雨共用一把伞……后来，俩人还是分手了，男的考上了大学又有了不错的工作。小姑姑复读两年与大学无缘找了个临工干着，心情郁郁。男的看上另外一个她。小姑姑受了极大的刺激，常眉头紧皱，眼神茫然，反反复得哼那句，“看上溜溜的她哟……”侄女儿还记得，那时候小姑姑唱完歌儿下楼时常把她忘了，走下几个台阶又返回去拉她。多少年后，侄女儿到了恋爱的年龄，小姑姑还在常常一声不响看着远方，皱眉……偶尔地，神情痛楚地哼那首《康定情歌》的曲子。“早恋”究竟是怎样一个怪物？“害”人如此痴迷难悟？
　　
　　 ◎绅士
　　
　　 两鬓头发斑白。走起路来没有了以往的矫健。开口说话声音暗哑。不用谁说，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老了。她就是带着这层因为老之降临而说不上来的隐隐地惆怅旧地重游的。这里是她的大学校园，寄托过她青春的梦……
　　 校园深处靠近图书大楼左旁的地方，有一条山楂与梧桐树间隔的青石板路，干干净净，每条石缝都不见一点儿尘土……一如当年。就在这条石径上，她碰上了他。记不得是高一届还是低一届的校友。反正他依旧挺拨的身影，向后梳理的头发让她一眼便认出了他是当年活跃在校园里的文评家。那时，她常常主持校园文艺晚会什么的。
　　 俩人在故园碰上，四目相对，都眼露一些迟钝的惊喜……他们浅浅地叙旧，后。他邀她到校园旁的“悦友”共进午餐。反正回家也没事，出来就为散散心的。她答应得很爽快。一点都不像上学时代，有男生邀迟迟缓缓，做出一付矜持来，结果多半不去！人老了一定是连性情也变了的。
　　 俩人选个靠窗的位子相对坐了。要了小菜，还要了两瓶啤酒。普通的“青岛”。她不懂酒。好像上学那阵，就流行这个牌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流行色早换了几轮。他是念旧吧？一向滴酒不沾的她倒了小半杯，有欢欣的意味。俩人谈的全是淡而无味的话题。在她想来：是怕谈深了，流露出人生晚景的凄凉吧？无论多么淡定的人生，到老来，都会想这五光十色的时代它是属于年轻人的。都会有种热闹与己无关的不甘。
　　 午餐后，她没有特别提及，他陪她去校门前不远的文具店买了几张宣纸。一直没鼓捣出什么名堂来，闲来写写毛笔字依然是她的最爱。又陪她去“快客”给小孙子买一听酸奶。他用比她敏捷的动作付了费。这真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她一辈子都不愿沾别人的便宜，特别是男人的。
　　 想不起还有什么事要办。俩人告别。他铺张开一个拥别的姿势，她托了托他的腰。礼貌周全式的。
　　 不紧不慢走了近一个小时的路回到家，她正揉着酸麻的脚，却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那端说：今天遇到你。说说话。真高兴。那口气不太像虚情假意，但也决不是百分之百的没水分。说实话，她都记不起他姓氏名谁了。他大概也是回去翻通迅录才找到她的号码。他这样做，表明他是一位绅士。
　　 很高兴碰上这样一位绅士。在她年老的时候。那夜，她做了梦。梦中的情景记不起来了，只是，醒来心绪一派温柔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