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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丹枫】舅舅(散文)


作者:千海江 童生,836.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006发表时间:2018-01-22 20:27:41

舅舅是母亲唯一的弟弟,也是姥姥姥爷的独子。
   母亲是家里的老二,母亲上面是排行老大的大姨,下面是排行老三的舅舅,舅舅下面是排行老四的小姨。听姥姥说,她嫁到姥爷家才发现这是一家很穷的人家,姥爷从小没了父亲,姥爷的母亲去世,姥爷卖了三亩地的钱,才买了一口棺木入殓安葬了母亲,一直到全国解放后的土地改革时期,他们家还是村里的“老贫农”。
   那是解放前夕的一个灾荒年,姥姥带着大姨,怀里抱着正在吃奶的第二个儿子去外县逃荒要饭,晚上他们住在一座庙里。小儿子哭了一晚上,快到天亮时不哭啦,姥姥这才发现,孩子已经死在她的怀里。带着无限的伤心,姥姥将孩子的尸体用土埋了后,抹了一把眼泪,又带着大姨妈去讨饭。小儿子不在后,姥姥仍无法养活现有的三个子女,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不得不以一斗黄豆的价值,将大姨卖给了一家人,这才养活了我母亲和舅舅。舅舅说从童年记事起,就开始拿一只碗到村里的富人家去讨饭,连大雁屎都拣来充饥,什么野菜都吃过,带刺的“刺牙菜”每年都吃。就是在这么个贫穷的家庭,舅舅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自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懂事起,就听母亲常说我有个舅舅在遥远的新疆工作,但却没有和舅舅见过面,只见过他邮寄回去的一些黑白照片。
   终于在一年的夏天,舅舅从新疆回来了,后来才知道那次是他前到广州治病,中途顺路拐回老家的。那天,我和二哥到十几里地外的马营村去看舅舅,这是我懂事以后第一次见到舅舅本人,舅舅给我们的印象很和蔼可亲。
   天快黑时,舅舅借了一辆自行车送我和二哥回家,他将我和二哥送到距离我们村南不远的马村公路边就回去了,从马村的公路边到我们千村,还有一截土路。当我和二哥回到家里时间不长,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这才意识到了舅舅可能是怕下雨了回不去,才没有将我和二哥送到家里的原因,但那次舅舅送我和二哥回家时的那件事,却永远留在了我童年时的记忆中。
   说起来话头长,舅舅在原阳县韩董庄乡姚村的民办中学毕业后,又在老家的新乡市第三中学学习,后来又转到新乡市农业机械中学。
   一天,学校要求舅舅必须把户口迁到学校。于是,他就到家里迁户口,找到所在生产队,不料,队长秦怀贵却说:“因为你在原阳韩董庄姚村上学,没有在家劳动,所以队里没有给你除免购点(即:一个人的免购点即一个人一年的口粮),只能给你开户口迁移证,不能给你开粮食关系!”在当时,没有粮食关系怎么吃饭?
   当天下午,舅舅马上又返回新乡市农业机械中学,给班主任李老师汇报了生产队不给开粮食关系的情况。李老师说:“没有免购点你就只开户口迁移证,不开粮食关系,由咱们学校凭户口迁移证到粮食局给你申报粮食关系!”
   舅舅又赶紧回到村里,找到了生产队队长秦怀贵,把情况给他说明,他说:“既然这样,迁户口的事情是乡里管的,我们不管,你去找乡里去吧!”
   第二天,舅舅到何营乡政府,找到了乡政府秘书张继秀。张继秀说:“你在办公室等一下,我去开个会,马上就会回来!”舅舅等了半个小时以后,张继秀回来说:“开迁移证必须经焦书记批准!”
   舅舅马上找到焦书记。当时,焦书记正躺在办公室房后的藤箩圈椅子上乘凉,舅舅将情况全部向焦书记说明,希望乡里把自己的户口给转到新乡市农业机械中学。
   焦书记说:“你的户口不能开!因为你上学生产队就不同意,所以不能给你开户口,要开户口必须由生产队队长秦怀贵开条子!”
   舅舅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原因才导致他们对自己这样的刁难。
   解放前,为了生活,姥爷曾当过几天旧社会的“民团兵”,为此,姥爷付出了生命中很惨痛的代价,在内蒙古的一个农场接受了十二年的劳动改造,同时,舅舅也在成长的道路上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充满了艰难。
   姥爷到内蒙古农场接受劳动改造时,舅舅还很小,但真是应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舅舅还在上小学,就开始学着种地了,赶车,犁地,耙地,打场等农活儿舅舅都会。这样,舅舅一边种地,一边上学,今天在地里,明天在教室,一直坚持到小学毕业。
   起初,姥爷被送到现在的武陟县城木城镇看守所。姥爷在看守所被关押时,母亲曾经带着舅舅步行五十里地,到县城看守所去给姥爷送被子,结果并没有见到姥爷,看守让母亲和舅舅将带给姥爷的被子放在门房里,就让母亲和舅舅回去了。后来才知道,姥爷经过了县城法院的审判,姥爷被判了二十年的劳动改造。另外还听说村里一个名字叫豹妞的人还诬告姥爷私藏枪支,搜查的人来到姥爷家里,把屋里的地面挖了差不多一米深,结果是什么也没有挖出来。多少年以后,舅舅回老家时,在街上碰到了豹妞,问他怎么知道姥爷私藏枪支的?豹妞矢口否认是自己说的。
   母亲说姥爷参加劳动改造走时,排行老四的小姨妈还很小,等他劳动改造完回来后,小姨妈已经长大了。姥爷从内蒙古劳动改造回来后,面部憔悴,身体瘦弱,人家料想像他这样的身体,再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恐怕就会危及生命,劳改农场的领导就给姥爷办了个保外就医。在他们看来,姥爷放回来也活不了几年,想不到他苦命有苦福,竟活了八十岁,这让对他怀有很深嫉妒的人心里很是不悦。
   舅舅每当回忆起坎坷的求学历程,都会伤心不已。
   姥爷参加劳动改造多少年后,舅舅在苦难岁月中也逐渐长大,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姚村的民办中学。当时,虽然家里只剩了姥姥和年幼的小姨妈,家里没有了劳动力,但年迈的姥姥仍然支持舅舅出去上学。
   村里那些对姥爷有敌意和对舅舅进行刁难的人,自然不会让舅舅安安心心地完成学业,而是以种种的办法进行阻挠,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不给在原阳县姚村上学的舅舅分粮食,或借口村里没有会计,让舅舅辍学当生产队里的会计,舅舅都没有答应他们。
   刚开始在原阳县姚村上学时,按当时国家一天四两(十六两秤)包谷面供应,舅舅六天只能带一斤八两的玉米面和一大包红薯叶去学校上学。
   后来,舅舅因学习好,成绩突出,在班上当了学习委员,不少同学很愿意接近他。期间,有叫赵书战和赵庆旭的两个好同学经和舅舅商量合计,让舅舅到赵庆旭家里做饭,也就是等人家家里做完饭后,舅舅趁人家家里的火做饭,这样的目的是不至于舅舅因做饭而影响上课。
   舅舅起先不愿意去,但拗不过赵书战和赵庆旭两个好同学的好意,就去了赵庆旭家里。
   没过几天,赵庆旭的母亲,也就是舅舅说的以后成了没有磕头的干妈妈。赵庆旭的母亲给舅舅说:“以后我们做好饭,我就把你的饭给你做好!也不给你加我们的面和菜,省得你因做饭影响学习。”舅舅没有同意。舅舅说就这都给人家添麻烦了,怎么再好麻烦人家。舅舅说另一个原因就是当时干妈妈是村里的妇女主任,给自己做饭害怕影响她的工作。
   后来,舅舅放学回到干妈妈家去做饭,结果发现干妈妈都已经给他做好了饭,舅舅为此很是过意不去,但干妈妈却执意要这么做,舅舅也就默认了干妈妈的善行。
   时间久了,舅舅发现,干妈妈给他做的饭也由稀变稠了。舅舅带的是红薯叶,干妈妈说:“红薯叶做起来很费事儿,我就随手将我们家不要的红薯给你放了一些!”
   随着时间的推移,舅舅在和干妈妈的生活接触中铸就了一段母子般的亲情,干妈妈干脆不单另给舅舅做饭了,而是完全让舅舅和他们全家人在一口锅里吃饭。
   在姚村上学时和干妈妈家之间的这段感情,舅舅现在每每提及,都会感激涕零。舅舅来到新疆以后,姥姥念人家对舅舅的好处,曾经迈着缠足小脚,步行七、八里地,到人家家里给人家织布,并且还将家里的一些农用工具拿给人家家里用。舅舅每当回老家探亲时,都不忘到姚村去看望干妈妈,即同学赵庆旭的母亲,并给上二百元钱,以报终身难忘之恩。
   干妈妈的儿子赵庆旭也很争气,找上了工作,在中原石油公司给领导开小车,他的弟弟赵庆通也在新乡市运输公司找到了工作。
   为了多给家里挣几个工分,每过星期天,舅舅都要从姚村学校回到马营村的家里参加队里的生产劳动。
   一天,舅舅到地里摘棉花,等到过秤的时候,领队的队长将姥姥和当时有七、八岁的小姨妈摘的棉花伙到一起过了秤,按斤两给计算了工分,舅舅摘的棉花队里却不给过秤,而是全部抖落到棉花堆中充了公,明明看着是欺负人,但慑于队长的淫威,舅舅是敢怒而不敢言。
   有一年学校放假,村里让舅舅黄昏加班写东西,回家时天太黑,人家让他提村里的马灯照明回家,不料想过了一段时间人家说马灯的油少了,说舅舅倒了他们的马灯油。
   就是在这样的逆境中,舅舅没有辜负家人的期望,上学很争气、也很用功。那时家里异常贫穷,学校离家几十公里,住在同学家里,每到星期天,舅舅就到家里带些粮食给人家,有时星期天还帮助人家干些农活儿,一直坚持到初中毕业。
   因为舅舅家没有劳动力,生产队不可能让他去上学,乡里不愿意把户口给他转到新乡市农业机械中学,所以他的求学问题就这样泡汤了。上不成学了,舅舅经同学介绍,到焦作市的新乡煤炭转运公司装卸队当了一名装卸工,工作主要是往火车上装煤炭,工资是装卸队队长说给多少算多少。舅舅说凭现在的记忆,那时大约每个月二十元工资左右。每天往火车上装煤炭,常常是一连工作十几个小时,舅舅累得实在有点招架不住,就辞职不干了。
   家里的门势太低,时不时还受人的欺侮,舅舅还是一心想继续上学,到哪里去呢?
   听说中学同学赵文俊已到新疆粮食学校上学,舅舅求学心切,不得不决定离乡背井到新疆粮食学校找同学赵文俊,想办法求学或谋生。
   舅舅到新疆来的计划,给姥姥说了几天几夜,做姥姥的思想工作,舅舅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姥姥是舍不得他离开家乡的,舅舅每当和姥姥商量去新疆找工作的事,娘儿俩就一起哭,一起掉眼泪。
   姥姥也实在希望舅舅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不再被人欺负,为了舅舅以后在家不遭别人的欺负,姥姥在很无奈的情况下,最终还是同意了舅舅到新疆谋生或者求学的请求。事实上,舅舅来到新疆才几个月的时间,村里也就彻底断了他的退路,将他的户口给注销了。
   当时正值全国大炼钢铁,农村吃“大食堂”,深翻土地种麦子。走之前,舅舅曾经到我们家去和父亲、母亲告别。父亲和母亲不在家,他就找到在大食堂上做饭的父亲,父亲说:“你姐姐去杨树坟深翻土地去啦!流海他奶奶带着,秋季在托儿所!”流海是我的长兄,秋季是我的姐姐,当时长兄未满一岁,还不会走路,姐姐才五岁。
   吃饭的时后,父亲给舅舅在大食堂打了一马勺红薯面加白菜做成的菜糊糊,另给舅舅一个红薯面窝窝头。
   舅舅走的时候,路过我们村南边的杨树坟,当时全村的人都在那里干活儿。舅舅向人打听母亲在哪里干活儿,没有费多大劲儿就找到了母亲,他见了母亲后说:“二姐!你给我做的两双布鞋我拿上了,我要到新乡市上学去啦!有这两双鞋穿,我就不来回跑啦!”后来母亲才从姥姥那里知道舅舅实际上不是到新乡市上学去了,而是到了遥远的祖国西北边陲新疆。
   这一天,舅舅带了五十元钱的路费和一件棉衣,还有姥姥为他蒸熟的红薯,几个高粱面窝窝头,只身一人坐上西行的列车。舅舅说当时的火车厢里非常拥挤,有个女人上了厕所后,要想再回到自己的座位却回不去,没有办法,只好从几个人的头顶爬了过去。
   在火车上,同到新疆去的人有很多。同坐的人看到舅舅一直不吃饭,就有人问“你咋不吃饭哩?”舅舅说:“不饿!”事实上,舅舅不是不饿,用母亲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同路人不乏有条件好的,人家带的都是好吃的东西,舅舅怕掏出那几个姥姥为他蒸的高粱面窝窝头吃时,人家会嗤笑或低看他。人家见舅舅在火车上几天不吃东西,就拿出自己带的东西给他吃。这些都是母亲从姥姥那里知道的并告诉我的。
   经过三天四夜的长途颠簸,舅舅和一起西行的老乡们离开了故乡,来到了兰新线的西部终点新疆的尾垭车站。
   舅舅当时的目的是要到乌鲁木齐上学,但可惜囊中羞涩,不得不另做打算。在尾垭车站住了一晚上,舅舅只吃了五毛钱一小碗的黄豆面条,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了。经过和几位老乡的商量,舅舅和几位河南老乡决定先找工作,等到了乌鲁木齐再说。当时,在尾垭车站的一个帐篷里,设了个新疆八一钢铁总厂的招工点,舅舅拿着自己的学生证去登记后,就被录取了,也有人管饭吃了。
   在招工点等凑够了两车人后,舅舅就和老乡们一起坐上新疆八一钢铁总厂提供的卡车,各人带着自己的行李,相互间腿夹着腿,一车要坐四十人左右。坐上卡车又经过了大约三、四天,才到达了地处乌鲁木齐市西北郊头屯河的新疆八一钢铁总厂。在新疆八一钢铁总厂没有停留,卡车当晚便直接把舅舅他们一行两卡车人,拉到了新疆昌吉境内地处深山里的浅水河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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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舅舅的故事曲折生动,作者舅舅的一生,是刻苦学习的一生,是艰苦奋斗的一生,是勇于闯荡的一生,是不屈服命运的一生!作者舅舅的故事给人的启迪是:不在他人的打击之下丧失奋斗的勇气,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文中提到的生产队长、公社书记的刁难,具有那个时代人物的典型性。全篇文字精炼,情感饱满,人生故事,砥砺后人!力推佳作!【编辑:梦锁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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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18-01-22 20:58:08
  篇文字精炼,情感饱满,人生故事,砥砺后人!为你的佳作点赞!期待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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