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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月光】水上学校(散文)


作者:仇育富 秀才,1147.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75发表时间:2018-01-23 18:03:37
摘要:船民子弟上学是个难题,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水上船民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船家子女多,陆上无居所,上学是件奢侈的事。水上学校是航运公司办的一所专供船民子弟上学的寄宿学校,最红火时学生达到500多名,教职员工50名左右,在那艰苦的年代中水上学校出色地完成了它教书育人的使命,直至90年代与其他学校拆并。

【月光】水上学校(散文) 天下三行最苦,行船为苦中之苦,打铁、磨豆腐虽苦,总算还有个固定的居所,而船民就不一样了,离开了船便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了。都说“行船的三块板,不是吵就是喊”,艰苦而烦琐地生存所养成的火爆脾气是船民的典型特征,男人的性格刚烈,女人都是汉子。船虽小,且四处漂泊,行进途中拉纤,上下货物一般都要自家来完成,所以船上人普遍都练就了一身好力气。船上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子女较多, 五、六个孩子属正常值,大一点的孩子负责照看小一点的弟妹,衣服是“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长到15岁就成了家中的劳力,多一个劳力就能多得一份工分,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谁家劳力多谁家的日子便略微好过一点。船民的孩子没处上学,直到70年代初期将一些自航船编成船队后船民才省了些力气,这时候发现船民九成以上都是文盲,针对这种情况,航运公司动员一些上过一点学、识得一些字的职工充实到船队上去,在船队航行途中集中船队上所有人进行扫盲,这个过程也进行了三、五年之久,一时间扫盲之风刮得很烈,几乎所有船民都能写上自己甚至家庭成员的名字。我父母起初是斗大的字不识一萝框,到后来我父亲也识得了几百个大字,每次我放假到船队上的时候他都会拉着我问这问那的,一旦碰到我也认不得的字时他就会咕嘟着:“你上学给作掉了,连个字都认不得。”不过说归说,毕竟我那时也只是小学二三年级,也只是会几句毛主席语录而已。
   扫盲的老师也是船队上的职工,上面也要交代他们任务,要保证船民每人能识一定数量的字,经考试合格才能完成扫盲毕业。设备非常的简陋,只有一块小黑板和几盒白色的粉笔,学员们用铅笔在香烟壳上写字,或者干脆带着碗放满水,沾着水在船板上练字。轮船上的机驾人员都要经过理论和实践的考试才能拿到证书,实践考试没问题,最难的就是理论考试,这时候他们就得请有点文化、会写字的人来替他们代笔,试卷尽管非常简单,但对于普遍文化程度不高的人来说也是个考验。
   家乡的水上学校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建校,起初只有几十名学生和几名老师,分不起班来,只能是复式班教学,一年级的学生课上好了布置写字,然后再教二年级,大一点的学生带着小一点的学生写字。这种局面维持了几年后学生越来越多,到了70年代初期开始到鼎盛时期,这时候有一些从苏南下放的知青通过关系转到水上学校从事教学,这些知青通过转岗好歹脱离了原来在乡下务农的困境,由于他们的知识面和接受教育的程度不同,在教学上使原来水上学校的教育质量有了一个大幅度的提高。接着又有一批中学文化的年轻人被招工进了航运公司,为了充实学校的教学力量,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也被分到了学校。到了70年中期,原来靠自航的船队都编上了船队,他们也就有条件把家里适年的子女送到学校读几年书了。由于船民要将孩子全寄托在学校,孩子小,大人不放心,所以这里的学生上学的年龄总比其他学校的学生要大一点,通常在十岁左右才入校上学。也有的是哥哥姐姐带着弟妹,彼此有个照应。学生多了,也就按部就班地分班教学,教师最多时也有近30名。1976年初中开始设了一个班,我正好赶上了到水上学校上初一,这时学校由原来的“水上小学”改名为“大丰航运公司职工子弟学校”,企业办学性质没变。
   1971年初我被母亲领到了一个很热闹的地方,一个年长的阿姨笑呵呵地问我的名字,后来才知道我是进学校读书了。爷爷退休后被公司安排在以前解放军养马的马房,和十多位退休老人住在一起,我就住在爷爷那开始了我的小学生活。到三四年级的时候爷爷被我三爷带回了盐城老家,我一个人住在马房又坚持了两年读完了小学。到水上学校我还是比较兴奋的,因为毕竟都是儿时的伙伴聚在一起。
   我到水上学校时学校已经很有点名气了,学生和老师的人员已达到这所学校的历史高峰。吃饭是定量的,如果早上定二两粥、中午定半斤饭、晚上定二两粥,就统称为“二五二”,按月定,本月底定下月的量,一个月定一次,中途一般不得更改。早读课后等早饭铃声响起各自拿上自己的饭盒到食堂排队打粥,记得那时有4个打饭的窗口,按班级排队,食堂有各人定量的明细表,对打一两、三两的另列一张明细表,其他人都是二两粥,也有定四两的,那是兄弟俩或姐妹俩定在一个人的名额上的。食堂是不供应吃粥的咸的,自己可以另买些饭菜票,用来买吃粥的咸,甚至还可以买油条、烧饼、馒头,不过很少有人这样做,因为大家的条件都差不多。
   中饭是在下了第四节课后由事先选好的桌长统一去领来饭盒,菜是一大盆子,由桌长平均分配,每天都有小摩擦,不是这个嫌少就是那个嫌少,尤其到了吃肉的时候更难平均分配。饭盒有四两、半斤、六两的,米是一样多,有时候因为食堂员工在往锅里装的时候斜了一点,水满了一点就会觉得是饭少了,这种情况可以到食堂再换。吃好后饭盒统一由桌长送回食堂,自己的碗由各人自己去洗。
   1978年到1979年这两年时间中我们又摊上了国家的大形势,过了两年艰苦的日子,这两年中米饭吃得相对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午饭吃的是馒头和面疙瘩,很多学生吃不惯,这段时间里馋虫子越发让人幻想着能天天吃上米饭,能天天有个饱肚子。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人到学校去做零食的生意就会引来一群小馋嘴们的购买,只要是能填饱肚子的都受欢迎。有个50来岁的小老头常来卖饼,外表似油饼,实质是干面做的,我们称之为“杠子饼”,更为独特的是这个小老头为人随和,深得学生的喜爱,他会一口的英语,据说还会说俄语、德语、法语、日语,而且他会经常用不同的语言来炫耀一下,初中的学生跟他请教英语他也是知无不言,跟很多学生交上了朋友。从交谈中了解到他是因出生不好,故而没得到重用,也就做了个闲散的乐天派。
   那时还没有自来水,吃的用的水都要跑到二卯酉河边,食堂有专人挑水,是个傻子,人称“呆小四子”,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往食堂的水缸里挑水,有他在就从来也不会断水,他象头老黄牛一样地勤勤恳恳,有时调皮的学生会戏弄他,把他惹毛了也会做出些让人恐惧的事来,但他那一脸的恶势样子却从没伤过一个学生,后来学生都叫他“四哥”,这个四哥也成了当时水上学校的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
   开学到学校报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宿舍,根据年级分男女宿舍,最多时有30多号宿舍,一个宿舍为五张上下木床,能睡十个人。住校的大多是船民子弟,这些学生除了船就再也没有可居住的地方了,学校的学生中也有附近村庄的子女和化工厂职工子女,他们同样也是航运公司职工子女,只是他们离开了船,在航运公司购买的水上一村和水上二村(在草庙),以及化工厂,虽说成了工人和农民,但出生原先都是船民,这些学生不需要寄宿在校。500个学生中有300多名学生成了寄宿生,一个宿舍就成了一个小集体,一住就是一年两学期的时间。
   夏天的中午从12点到二点为午休时间,冬天没有午休,晚上九点下晚自习,九点半熄灯铃响过后睡觉,然后就分男女值班老师到各自分管的宿舍去查人数,查睡觉纪律,一旦发现缺人就要查问室长,通常情况下室长会出示请假人的请假条说明这名学生的去向。每当熄灯的铃声响过,所有宿舍都必须熄灯睡觉,学生好动,不可能说睡就能睡着,于是叽叽喳喳的声响便会从各个宿舍里传出来,一旦发现有明晃晃的手电光闪过,便会有人通风报信“查宿舍了!”接着便是噤若寒蝉,等查宿舍的老师一走又是一阵阵说话的声音,一般都得持续到半小时以上才能陆续进入各自的梦乡。早上六点起床铃声响过有半小时时间洗漱,然后就到各自的教室上早读课。
   以前学校还有专人洗衣服,后来学生太多也就不再安排专人为学生洗衣服了,都是由各人自己洗,或是等自家的船到了大丰带回家由家长洗。最难的是洗澡,附近没有浴室,最近的也要跑上三四里路到化肥厂浴室,要么就得跑上七里半进城去洗,后来化工厂有了浴室就方便多了。夏天还好,带条毛巾上河边去洗洗擦擦了事,冬天洗澡就没那么方便了,只能是自己带茶瓶、买水票到食堂打热水,小学生自理能力差,从小就离开父母到学校寄宿,尽管比起那些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要好些,但毕竟是孩子,没家长的督促总是少了些自觉性。年龄小的学生夜里常会在床上“画地图”,就是尿床,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你听到滴哒的水声,那一定是哪个宿舍里的学生在尿床了,尿了床的学生不好意思抱被子去晒,多数会一声不响地让自己的体温把尿湿了的被子焐干。也有的要面子的学生会乘着课间要上课的时候打着时间差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宿舍,抱着被子往凉衣绳上一扔就往教室里跑,等到饭前再以最快的速度抱回宿舍。名声在外的学生会饱受同学的笑话,常常带着一身的骚气味而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歧视。30个左右的男女宿舍中几乎每个宿舍都有尿床的学生,不管走到哪个宿舍都会有骚味,只是浓淡不一而已。
   说起当时的娱乐生活真是少得可怜,冬天的时候学生会被从暖和和的热被窝中叫起跑步,围着学校后面的德西村大圩子跑一圈,大约1500米,下午第三节课为活动课,除各班预先定好的活动内容外,学生可以跟老师借篮球、排球、足球等,拉上一伙人拚杀一会。在课余时间男学生就在地上画个图案抢占位置,称之为“打工程”,女学生有的跳橡皮筋,有的在 “砸母子”,上课铃一响立马各自奔回自己的教室。有一阵子学校流行打拳,很多学生学会了少年拳的套路,打得好的课余时间在大家的要求下到学校操场上表演一番,然后就是相互追逐戏闹。周日的去处最开心的就是跑上七里半进城,沿二卯酉河两岸,可选择河南、河北两条路线,河南是大路,好走一点,河北是大圩子,碰到阴雨天气地上沆沆哇哇不好走,泥泞重的时候鞋子都穿不住。只有几个学生能借到旧自行车,算是非常奢侈的了,我在初一下学期也学会了骑自行车,之后碰到辆旧自行车就会手脚痒痒想骑上一回。有些零钱的时候还会跑到最近的小卖部去买些小零食,通常有馓子、金刚麒、饼干、麻切之类。立夏前会结伴乘船到西边的小岛上跟蒋奶奶买些鸡蛋、鸭蛋、鹅蛋,请人编只小网袋把蛋放在里面,然后与其他学生进行“斗蛋”游戏。端午节前钻到芦苇荡中去打柴叶、捉迷藏,将柴叶折叠成小船的模样放进河中让风儿吹向远处漂去,然后默默地站在岸边在心里许着对未来的愿望。
   那时的冬天比现在温度要低,甚至二卯酉河都能被冻结实,紧挨学校的鱼塘上的冰上丢了很多的大小砖头块,都是学生试试冰的厚度的,最终这些冰都能承受着住人跑了,但每天都有老师在塘边巡视,严禁学生在冰上行走,各班老师也是再三交代,毕竟寄宿在校的学生安全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冬天最热闹的时候要数下雪天,但逢下到雪到处都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一个个参与到打雪仗的队伍中,直闹得从里面向外冒热气,那个劲头也只有在那样特定的年代才能见到。
   冬天最要命的是冻疮,天冷,害冻疮的学生很多,没破皮的时候最难受,遇到热气就发痒,痒得往肉里抓也不管用,用热水烫了暂时会好一点,但烫多了就会破皮,这一破布更糟糕,肉要烂得很长时间,直到开了春才会慢慢结疤。
   学校的鱼塘不许在冰上走,附近的村庄还有几条小沟里面也是冻得严实得很,奈何你在上面怎么运动也坚固无比,学生在上面玩得欢,老师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知道这些小沟宽度和深度都不足以出大问题,也就不作为重点监督了。
   计划经济年代衣服的色调较为单一,衣服少,孩子们活动多,衣服磨破是常事,起初有专人帮学习缝补,后来各人也有办法解决了,请家里的亲戚或邻里帮忙,或等各自的船回来带回家缝补。鞋子只有两种,一是布鞋,二是球鞋,布鞋是常穿的,容易沾上泥土,所以要勤洗,洗多了容易破损,尤其是后跟、鞋底,有个专门修鞋的师傅隔三差五地就来学校,听得他“修鞋子喽——”的叫声就会有不少学习拥过去,有的拿鞋子去修,有的是拿修好的鞋子,这位师傅为人厚道,很讲信用,收费也很低,碰到实在没钱的他也不会穷追不舍,他在水上学校做这修鞋的生意十多年,大多数学生他都能叫得出名来。冬天比夏天来得勤快,按他的话说就是:“冬天的棉鞋破了一定要尽快让孩子穿上,多冻一天就可能会生冻疮,那样就受罪了。” 修鞋师傅的话中透着温暖。
   我在校上学的时候不缺少鞋子,姐姐和妈妈都会纳鞋底,闲下来都会抓紧时间纳上很多鞋底,到了冬天视各人脚的尺寸加上鞋邦子,只一个晚上的功夫就能做出一双新鞋。只是这布鞋也有它的缺陷,穿的时间长了脚后跟就不跟脚了,大都会变成拖鞋 ,跑不快,阴天下雨不能穿,所以布鞋的磨损很快,而球鞋一般也舍不得穿,总是在体育课或有体育训练的时候才穿上,那时候只要看谁的脚上穿上了球鞋就能猜出他今天的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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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篇质量上乘的散文。其亮点有三,一是叙事角度新,叙述性强,立足生活,再现了当年水上学校生活的苦于乐;二是纪事注重细节,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的生活情境如在眼前;三是作品思想性强,作品实现了真正回归了生活,回归了难度。同时作者的写作功底深厚,虽然语言朴实无华,但作品的内涵却在层层推进。这篇散文很值得初学散文的作者们学习。因此,特推荐给大家赏读。【编辑:黄土地】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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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黄土地        2018-01-23 18:05:26
  仇先生好,为您的文章做了简单的编辑,问好先生,遥祝快乐。
文化苦旅,苦乐兼容。 人品如竹,如竹文风。
2 楼        文友:黄土地        2018-01-23 18:06:32
  这是篇写生活上乘的佳作,推荐给大家赏读。
文化苦旅,苦乐兼容。 人品如竹,如竹文风。
3 楼        文友:黄土地        2018-01-23 18:10:03
  我时常在思考,也在不断地探索和学习,要想写出好的散文,就必须回归生活,回归难度,回归高度。同时,作品也必须注重生活细节,当然,深厚的语言文字功底也是一篇高质量散文所必须的基层。
文化苦旅,苦乐兼容。 人品如竹,如竹文风。
4 楼        文友:一米月光        2018-01-24 12:27:55
  描述细致,真实感人,不愧为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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