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与寻常的日子没什么不同，山依旧是山，月依旧是月，想必就算是下雪，也应该同往年一般吧！只是那笼罩了整个天空的云渐渐将艰难地透出一丝光亮的月遮掩之时，这些守夜的人才忽然发现，原来今夜与往日不同了，天空之上的阴霾便是最好的例证。
　　 风无止息地挂着，虽然很是微弱，但从中传出的寒意却不容小觑。几家放烟花的人家似把这夜给温暖了一下，但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出来一声叹息又将这一切打落谷底。
　　 “唉！”
　　 叹息声落了又起，像是某个失去至亲的人一般哀怨，似乎很轻微的声音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传了很远，正在床上看着电视的人只觉得浑身一冷，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更多的人感受到这一声叹息后也只觉得好像是时运不佳，居然在新年的关头听见了这样的哀怨声。连忙掏出两把火纸跪在自家供奉的观音像前祈求保佑。
　　 “唉！”
　　 声音依旧不停地传着。许多害怕听见这声音的人都进了屋去，门窗紧闭，远方的烟花依旧在天空绚丽，但没有一个人把注意力落在了烟花之上，而是摇晃着头，想把自己摇昏过去，反正已经设了十二点的闹钟，现在醒与不醒也没有多大关系。不如睡一觉，一梦到明年，多好啊！他们突然这样想到。
　　 “去看看，是不是李家老太！”屠夫郭大富对着自己的儿子郭满吩咐到。
　　 郭满本不想出去讨这晦气，但听这声音又着实难受，想起曾经有先生说过自己八字旺，晦气什么的都近不了身，也便鼓起了勇气走了出去。
　　 李家老太住在村里的最边缘，还是住的最传统的那种土胚房，据说已经被判定为危房了，但李家老太就是不肯搬，几次村长带人来劝，都只得到一句我在等我儿子回来接我。唉，可是她哪有什么儿子啊，三十年前她儿子就出意外死了，当时她的儿子才五岁，现在只有一个大女儿在外地工作，也没结婚，据说是怕结了婚担心母亲没人照顾，唉，这理由也是让人哑口无言，这不？她的女儿也是两三年没回家了。
　　 郭满还在想着李家老太的故事，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了屋前，他打开手电对着屋子照了很久，才确定了这是老太太的家，如果是换作旁人，恐怕在这样的夜晚只会以为这是哪个被遗弃的屋子吧！
　　 “李婆婆，李婆婆在吗？”郭满正寻思着该如何敲门时，他真的也害怕这一敲门门就会倒，忽然又听到一声叹息传来，哪怕拥有着一些自信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于是赶忙呼喊。
　　 “小满啊？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门忽然开了，从屋子里走出一个面容枯瘦，皱纹满脸的老人，头上的头发也快掉得差不多，那一张颇具男人气息的脸看了让人怀疑是不是一个瘦小男人扮成了这幅模样。
　　 “没，没事！”郭满被这个老人给吓得冷汗淋漓，虽然平日里也经常见到，但他此刻却是真的被吓到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一张笑脸，笑嘻嘻地道:“就是今晚上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点奇怪的声音，想来看看李婆婆您。”
　　 “哦，唉！”李家老太的脸忽然垮了下来，一声叹息从她的喉咙里传出，郭满又一哆嗦，看着李家老太的面容从面无表情到充满失落的样子，尤其是这一声叹息，让他确定了今晚上那些声音的来源，因此他也一刻都不想多待，便匆忙说了句:“李婆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啊，您注意身体。”说完，便“脚底抹油”般地跑开了。
　　 李家老太见他离开，却一言未发，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远方的山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一声叹息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怎样？”郭大富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郭满说道。
　　 “唉，爸，我算是明白了，这晚上的声音啊，分明就是从她那儿传来的嘛！当时我听见李婆婆唉叹了一声，可把我吓坏了。”郭满流着冷汗，却故作平静地说。
　　 “唉，也是苦命的人，这样吧，你等会儿再去一趟，正好家里春联多了一幅，你送给她吧！”
　　 “我……我去？”
　　 “要不然我去？”郭大富的表情严肃起来，“你个小孩子，就该多磨砺磨砺，再说了，李家老太哪里可怕了，平日里你叫李婆婆不是叫得最欢吗？现在怕了？”
　　 “可是真的很恐怖……哎……我去就我去吧！”
　　 郭满拿着一个手电筒又朝着李家老太的家里走了过去，路上还在想着该怎样去敲门，结果突然发现自己忘了带春联过去。便又倒转了回去。
　　 “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郭大富盯着郭满。还以为是郭满跑得太快了。
　　 “我忘带春联了。”
　　 “你……”
　　 郭满拿上春联，又出了门，郭大富一句话还未出口便看见郭满又跑了出去，只能又为还差两三个小时便要到来的十二点准备了起来。
　　 “李婆婆，李婆婆！”郭满站在李家老太的门边大声地喊着。
　　 “小满？你怎么又来了。”房门被打开，李家老太站在门边，依旧是那一张让人看了便觉得十分可怕的表情。
　　 “额，李婆婆，你这几天不是也没出门吗？我爸觉得你应该没有准备什么过年的东西，这不让我送一幅春联给你。”说着，便把手上的春联递了过去。
　　 “谢……谢！”李家老太的声音颤抖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却有种颇为阴森的感觉，看得郭满内心一阵“颤栗”。
　　 “李婆婆，我就先回去了啊！”郭满实在不想多呆，说了句后就一溜烟儿似地跑回去了。
　　 李家老太看着拿在手里的春联久久不语，而后低叹一声，关上了门，坐在桌子边，如果仔细观察地话，会发现屋里其实亮着一盏灯，但灯光太过昏黄，灯光几乎暗淡到了微不可查的地步，只有一丝丝光晕流转，加上窗边有一层窗纸，给外面的感觉像是没有开灯一般。
　　 李家老太低头看着春联上的每一个字，虽然没有一个字是她认识的，但那时而欣喜时而悲伤的表情仍旧挂满了脸颊，左手执联，右手抚摸，好像它就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将正在出神的李家老太太给惊了回来，她转头看着电话，迟疑了一下才拿起那台上面已经沾染了许多灰烬的白色话筒来。
　　 “喂？”
　　 “喂，妈，过年我不回来了啊！你最近还好吧！”
　　 “嗯！”
　　 “哦，那就行，我这边忙，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啊！”
　　 “我……”
　　 嘟嘟……
　　 仿佛空气在这一刻瞬间凝固了下来，李家老太的眼睛里充满着一股忧伤的情绪，她本打算将郭满今天送春联的事情说给女儿听，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场通话便已结束。她缓缓地放下电话，好像放下了这一生的牵挂一般。
　　 第二天清晨，郭满从睡梦中被一阵突然响起的爆竹声给惊醒，他看着窗外同样来得很突然的纷纷扬扬的雪花，出神了一会儿，走出屋看着院子里满地的爆竹碎屑。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啊！他想到。
　　 郭大富正在厨房里做着汤圆，从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在腾腾地蒸腾着，郭满不知什么时候从大门边走进了厨房，看着满锅的汤圆。
　　 “我不是说了我要做汤圆吗？你们怎么都做好了？”
　　 “看你睡得太沉了，不忍心叫你起来！”
　　 “唉，好吧！”
　　 汤圆很快出锅，郭大富一家人围在桌子前，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去把酒拿来摆上！”郭大富一边取出火纸，一边对郭满吩咐道。
　　 等一切就绪之后，郭大富坐在位置上，举起了杯子。
　　 “来，我们一家四口干一杯，团团圆圆！快乐过大年！”
　　 吃完汤圆之后，他们便从屋里取出了前些天买回家的春联，就蘸着煮汤圆用的汤汁贴了起来。郭满盯着贴好的春联，脸上也带着淡淡笑意，春节，竟然是如此简简单单，但这股涌入心中的热流却一直滋养着每一个人。
　　 “走吧！出去玩。”郭大富对着一家道。
　　 “别打大了，我怕你输。”
　　 “唉，春节嘛！快乐最重要。输赢都无所谓。”
　　 “唉！你呀！”
　　 郭满看着父母在那里说，记得前几年应该也是这样吧！明知道说不动父亲，但每一次都会听见母亲的劝阻，这也算是春节里的一道风景了。只是，他在想，父亲去打麻将，母亲带着妹妹去逛街，那么自己该干嘛？
　　 他走出屋去，想找几个朋友，但看见漫天雪花又放弃了，估计他们还在被窝里沉溺，不知不觉间，他的头上已落满了雪花，要不自己也回去得了？他想到，但最终还是走了下去，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走。然后，在某个不经意间停了下来。
　　 空气本该很新鲜，但却有一种让人呼吸不顺畅的感觉，他停下脚步，一抬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李家老太的屋前。这座低矮的房屋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坟墓，房门紧闭，去年贴上的春联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变得雪白，只有黑色的字体还很清晰。
　　 “我怎么会走这里来？”郭满想到，又提起脚步走向了下一个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