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女儿上初三了,晚自习的时候多了。只得在离校较近的地方,租一大间房子。用两张床单隔开,女儿在里面,我在外间,外间兼做厨房。我每天早晚烧饭做菜,女儿有时早上买点心吃。每天一个鸡蛋和一瓶牛奶或酸奶,是必需的。中午饭最低是五元,我给女儿十元。她吃好一点也行,吃差一点,节约下来的钱,想买点零食也行,总之,随她的便。
我告诉女儿,能考上大学,砸锅卖铁,也供养她。重点高中考不上,也要上职业学校。我绝不会让她,小小年纪就出外打工,给父母挣钱。我的最低标准是,不成材,要成人。走出校门,走出家庭,进入社会,父母放心,能自食其力,不做社会的垃圾,就行。
星期天,我在上班,丢下钱,叫女儿自己到菜市场,买自己爱吃的荤菜或素菜。晚上,我看到桌上放着的两串浅绿色小葡萄,吃惊地问道:“多少钱一斤?”
“不贵,九块。我只是偶尔尝一尝鲜。”
“这也是一种诱惑!人的一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诱惑,如果抵挡不住,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我语重心长地说:“比如,人们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一味地贪多,又不爱运动,最容易得‘三高’。有些当官的,挡不住金钱的诱惑,贪婪地占有,最终把自己送进了监狱。我的意思是,你从小就要培养和锻炼,自己抵挡诱惑的能力。你能吃上葡萄,和吃不上葡萄或没见过葡萄的孩子相比,你是幸运的。但和有钱人家孩子相比,你就觉得不幸,因为,他们能吃到美国的葡萄。由于运费和多人转手,美国葡萄应该很贵。也许九块钱买不到一粒小葡萄;但你买身边的大葡萄,便宜的买来就吃,一块钱也能买一大堆;最好的大葡萄三块也能买一大堆。我的意思是,从小就要培养正确的消费观。从你学习成绩看,当你走上社会后,收入也不会高的,消费自然就要低调。如果你要高消费,自己挣的钱不够自己花。要啃老爸的,老爸不是富翁,也不能保你一辈子。总之,吃饱,吃丰富,吃健康就行,不要一味地追求贵的和稀缺的食材。老祖宗传下的,勤俭节约优良传统不能丢,青菜萝卜保平安不能忘。”
“老爸,我耳朵都听起茧了!你说得太搞笑了!”女儿笑着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老祖宗这个,老祖宗那个……”
“你不相信?其实,你不知不觉继承了。只是你没理解透罢了。”我一本正经地说:“我给的伙食费不算高,一餐十几块也能吃掉。你不节约,两个礼拜回家一次,怎有钱给奶奶买糕点吃?听他人说,你有的同学,穿一双名牌鞋,也值三四百。你的一身衣服加上鞋袜,还不值别人的一双鞋。和他们相比,你也在节约。你理解同情老爸挣钱辛苦,要不然‘父亲,付清’,你要一双名贵鞋,老爸能不‘付清’吗?”
“老爸说得有点道理,我记住了。”
每天晚上忙好了一切,就坐在女儿的旁边,翻开她的作业本,看有没有错的,有错的重新订正了没有。一到九点多一点,我就张口连天,想睡觉了,也就不陪伴女儿了。我一觉睡到闹铃响,有一次,无意摸到后背有个小包。我以为是要生疖子,一觉醒来用吐液擦,总是消不掉。渐渐长到大拇指大,不痛不痒,好像没有一样,我就不在意了。
我不懂,就问人,有人说是肉瘤,不碍事,说有的人身上长的比我大,好多年也没事。但也有人说,也许是骨癌,最好去医院看一下。这个道理我懂。可我上有老下有小,妻子有慢性病,也不能挣钱,一家人靠我一双手挣钱糊口。只要身体没有病,我就不能停下,能缓一步是一步。
一直拖到夏天,我也没有去医院。那天,非常闷热,我上衣湿透了,脱下。正好被女儿看见了,她劝我到医院看一看。我说没有事,都几个月了,不痛不痒,不影响干活,也不影响身体的其他部位。她当即喊来她妈,都劝我一定要去医院看一看。一天都不能等,明天就去,并叫她妈拔通她姨妈的电话。姨夫的亲哥哥在城里的一家大医院,当骨科主刀。
第二天,女儿姨妈和我,一道去了城里的医院。因为是熟人,门诊都不需要挂,大夫看一看说:“没有什么大事,是粉刺。长到一定大的时候就化脓,淌黄水,以后又慢慢长起,大到一定的时候又化脓,周而复始。只有开刀,把它连根挖掉,才能连根铲除。”
我有点狐疑地问:“大概需要多少钱?”
他说:“不多,最低也要六七百,另外还要休息一个礼拜。”
我心定了,犹豫一下就说:“现在就开刀,加上误工费就要损失两千多块。还是等到明年春天过年时,大家都在休息,不能挣钱,这时来开刀,经济损失最小。”
因为有熟人,事情就这么办妥了。
中考的成绩下来了,出乎我的意外,我的女儿居然考上了重点高中。我高兴地问女儿,“开学要准备多少钱?”
女儿笑着说:“老爸,这回不要你花一分钱,我自己能解决好……”
“你?……”我非常吃惊地看着微笑着的女儿,弄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是不可能的事!只有不读书,才不要老爸花钱。你小小年纪,怎能放弃上学?……”
“爸,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上学了?”女儿始终微笑着说,“我也问过老师和同学了,按我的成绩上重点高中,你一年至少要花两万多。如果我上差一点的私立学校,三年学杂费住宿费生活费全免。还可以让妈妈住在学校陪读,食宿免费,还可以在学校食堂打打杂,挣点小钱。可是妈妈的身体不行,再说,奶奶八十多了也不能自理,也离不开妈妈。我想还在原来的学校读书,三年高中吃住全免,学校还倒贴一万块。我认为这样最好……”
我一听来火气了,谁的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享受最好的教育?女儿放弃上重点高中,我会遭别人骂的。我强压怒气,提高音调说:“这样绝对不行,是冒风险的!进了重点高中,几乎是90%以上都是大学生。我情愿每年多花两万多块,也要供养你上重点高中。”
“老爸,你一年能挣多少钱?”女儿微笑着说,“除了我的两万多块,还有妈妈医药费和家庭的日用开支行情往费,所剩能有多少?假如那一年奶奶过世,你就要花大钱;假如那一年你的老板,活不怎么多,你挣的钱少了;或者,你的身体劳累过度,生病了,你拿什么供我上学?再说我们学校,每年都有人考上大学,要不是被升学率压得踹不过气来,公办学校会如此奖励学生?那不是白日做梦!老师是专业育人的,他们能看走眼?老爸,你不信,我带你到学校,问老师,只要我努力,就一定能考上大学!”
女儿的一席话说得我,心里难受,也无言以对。生活中发生意外的事太多了,女儿说的意外事,随时都能发生。问了几位老师后,我心里有底了,也觉得女儿这样做,是最佳选择。女儿的班主任还告诉我,有一次他无意间发现收回的考卷,分数被改写了。叫女儿到他办公室,问为什么要改写?
女儿低着头,手不停地捻着衣角,问了好长时间,才像蚊子哼似地说:“我,我担心读高中拖垮了家庭,累坏了爸爸身体。只有把平时的分数改低点,爸爸认为我不是读书的料,就不会劝我复读了。叫我上职业学校,政府还有补贴,两三年后,就能给家庭减轻负担。我听有的同学说,只有考上高分,才有机会免费读高中,甚至还能得到学校的高额奖学金。所以我买来涂改液,给爸爸看改低分。晚上,光线暗,爸爸体力劳动又累,看分数又不仔细,很好糊弄……”
那一刻,我感动得眼眶湿润了,要不是强忍着就要落泪了。女儿长大了,也懂事了,我可以放心地,出门打工,为女儿预备上大学的学费了。
我到湖州建筑工地打工,几乎是天天晚上加班,打大面积混凝土。累得常常湿透了内衣,连续几天加班,衣服也懒得换,内衣几乎成了厚厚的帆布。倒在床上,除了呼呼大睡,还是呼呼大睡,谁还想到换脏衣服洗呀?!
只有休息一天,才在睡好觉后,再去洗衣服。终于在一次换洗衣服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粉刺被磨破了,不知为什么一点也感不到痛。到了腊月底,回家时,摸摸后背,光光的,连一丝疤痕也没有。这时,才意外地感悟到,人有自我修复的功能。只要自身的正气达到一定的能量,就能驱逐体内的邪气或病邪,同时也能感染或传递到亲近的人,产生意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