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欧洲、从意大利、从佛罗伦萨，从那片神奇而又古老、现代而又浪漫的国土回来已经有半年多了，许多的异国风景也正在淡薄，唯有一座雕像，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总想为他写点什么？
　　 他裹着宽大的长袍，伫立在台基上，左手将长袍的胸襟紧压在胸前。右手拿着他那本煌煌巨著，他一脸的严肃，眉头紧锁，警惕地俯视着左前方。有一只鹰立在他背后展翅欲飞盯着他，大理石台基的四周，是四头狮子，威严地护卫着他。
　　 他在这座城市出生、恋爱、成家、成名，他一生热爱这座城市，却在人生最旺盛的中年再也无法走进这座城市，他倾情一生的诗行都是关于这里的记忆，然而，他的躯体却无法在这座城市安放。他的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们常常引用，却从来没有想过这句名言背后承载着一个伟大的灵魂悲怆跋涉的一生。
　　 值得欣慰的是，700年过去了，世界上千千万万的读者没有忘记他，这座美丽的城市没有忘记他，他就是《神曲》的作者但丁。
　　 春夏之交的意大利，阳光明媚，天空湛蓝；路边的小皇菊，肆意绽放。色彩鲜艳的佛罗伦萨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们一行18人，是在下午3点钟，参观完罗马古城以后，一路驱车5个小时，于晚上8点到达佛罗伦萨的。时间是2017年5月30日。当晚我们入住佛罗伦萨代尔塔酒店。这里距离佛罗伦萨市中心大约20分钟的车程。
　　 第二天上午8：00，当我们一行在导游的带领下，走进那条幽深的小巷，见到但丁的故居和矗立在佛罗伦萨圣十字教堂前面的但丁雕像时，我才感到这位伟大的作家、诗人、欧洲文艺复兴的代表性人物是这样的真实存在着。
　　 在但丁雕像旁边是非常有名的圣十字教堂，这是一座白色尖顶的哥特式建筑，建于1228年，属于我国元朝时期，这种中世纪遗留下来的教堂是很幸运的。在意大利行走，我特别佩服这个国家对文物的保护。这种热爱艺术、保护文物的传统，即使在意大利墨索里尼法西斯统治时期也没有遭到破坏。圣十字教堂，是世界上最大的方济各会教堂，内部拥有16个小圣堂，里面有一些重量级名人的纪念碑和陵墓，如米开朗基罗、天文学家伽利略、政治家马基维利、歌剧大师罗西尼等。
　　 我第一次知道佛罗伦萨有但丁的雕像，是在朱自清先生的作品集里，1931年，朱自清先生到英国留学，并漫游欧洲数国。1932年回国主持清华大学文学系，在教学之余写了系列游记，其中在《佛罗伦司》一文这样写道：“佛罗伦司（Florence）最教你忘不掉的是那色调鲜明的大教堂与在它一旁的那高耸入云的钟楼。十字堂前面是但丁的造像。”印象很深的是，朱自清先生把“佛罗伦萨”翻译成“佛罗伦司”；把“达·芬奇”翻译成“达文齐”；把“蒙娜丽莎”翻译成“摩那丽沙”。
　　 让我对诗人但丁肃然起敬的原因，是源于大学读书期间，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读到的一段文字。革命导师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意大利版的序言中说：“意大利是第一个资本主义民族。封建的中世纪的终结和现代资本主义纪元的开端，是以一位大人物为标志的。这位人物就是意大利人但丁，他是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
　　 纸上得来终觉浅，百闻不如一见。尤其是，当你跨出国门，走进作家的故居，那作品和人的关系立马就就变得十分亲切，这真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心理效应。旅游的魅力，这也是其一吧。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在佛罗伦萨遇见但丁，甚至还参观了但丁的故居，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当我在那条窄窄的小巷旁边，看见但丁高高的雕塑像时，我真的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噢，原来你在这里啊！”
　　
　　 二
　　 公元前59年，罗马人建立了佛罗伦萨。这是意大利中部的一个城市，意大利语原意为“花之都”。如同所有有河流经的城市就天然地具有灵性一样，佛罗伦萨也因为河的存在而变得格外有生机。全世界最有名的意大利葡萄酒红勤酒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佛罗伦萨最为辉煌的时刻，要数文艺复兴时期。当时，集聚在佛罗伦萨的名人可谓群星灿烂，如达·芬奇、但丁、伽利略、拉斐尔、米开朗基罗、多纳泰罗、乔托、莫迪利阿尼、薄伽丘、马基雅维利（《君主论》的作者）等都是其中之一，而正是有了众多卓越的艺术家们创造了大量的闪烁着文艺复兴时代光芒的建筑、雕塑和绘画作品，佛罗伦萨才成为文艺复兴的标杆城市，成为了欧洲艺术文化和思想的中心。
　　 但丁·阿利基耶里，生于佛罗伦萨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但后来家道中落。但丁的父亲长期经商，属贵尔夫党。但丁早年拜著名学者布鲁内托·拉蒂尼为师，学习拉丁文、诗学、修辞学并研究古典文学。他对罗马大诗人维吉尔极为崇拜称之为导师。但丁对其他文化领域如绘画、音乐、哲学等，也颇有造诣，他是那个时代最博学的人之一。但丁少年时曾对邻人少女贝阿特丽采产生爱情，这是一种近乎骑士式的精神之爱，对但丁后来的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290年贝阿特丽采妖逝，但丁把自己1283年以来所写的献给贝阿特丽采的三十首抒情诗，用散文连缀起来，取名《新生》（1292年），以纪念自己所爱的女士。朱自清先生在游记散文《佛罗伦司》一文中也有这样的记述：“贝阿特丽采的住宅离但丁的也不远；她葬在一个小教堂里，就在住宅的对面的小胡同内。但丁与贝阿特丽采的屋子，现在都已作别用，不能进去，只是墙上钉些纪念的木牌而已。”非常欣慰的是，在但丁故居的墙上。我依然看到那样的纪念木牌，只是不知道朱自清先生看到的木牌与我看到的木牌是不是同一块木牌？
　　 但丁，很早就参加了政治活动。他在青年时代就参加了贵尔夫党，积极投入反对封建贵族的斗争。他曾经参加粉碎基白林党的刚巴蒂战役，贵尔夫党胜利后，但丁被选为佛罗伦萨的行政官。
　　 在贵尔夫党分裂为黑白两党后，但丁属于白党，反对教皇干涉佛罗伦萨内政。
　　 1302年，黑党在教皇包你尼系法西八世和法国军队支持下掌握了政权，但丁全部家产被没收，并被判处终身流放。此年但丁38岁。
　　 《神曲》(1307—1321)正是但丁在放逐期间写的一部长诗，是诗人的代表作。文学，是苦藤上结出的一朵鲜艳的花朵，在但丁身上也得到充分的验证。
　　 《神曲》分为三部分：《地狱》，《炼狱》、《天堂》。诗人采用了中世纪流行的梦幻文学的形式，描写了一个幻游地狱、炼狱、天堂三界的故事。诗人在诗中自叙他在人生的中途也就是35岁的时候，在一片黑暗的森林中迷离了路，正想往一个秀美的山峰攀登时，忽然出现了三只野兽——豹、狮、狼（象征淫欲、强权、贪婪）拦住去路。正在危急关头，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出现了，他受贝阿特丽采之托前来援救但丁，让他从另一条路走向光明。维吉尔引导但丁游历了地狱和炼狱，最后由贝阿特丽采引导他游历了天堂。
　　 地狱共分九层，如漏斗形，越往下越小。罪人的灵魂依照生前罪孽的轻重，分别被放在不同的圈层中受苦刑惩罚，罪行越大者越居于下层。如第八层里受罪的是：淫媒和诱奸者、阿谀者、贪官污吏、买卖圣职者、占卜者、高利贷者、伪君子、盗贼、诱人作恶者、挑拨离间者、诬告害人者、伪造者以及罗马教皇。在第九层受罪的则是叛国卖主的人，他们是但丁最痛恨的人。
　　 游完地狱，维吉尔带着但丁通过地心，顺着盘旋曲折的岩洞小径、走出地球、到了净界山下。这座高山矗立在海面上，是炼狱所在。由海滨到炼狱山门，是炼狱的外部，忏悔太晚者和逐出教会者在这里等待。山内的炼狱分为七层，分别住着犯有骄、妒、怒、情、贪、食、色七种罪过的亡魂。离开第七层到了山顶，即是地上乐园。住在炼狱中的亡魂生前所犯的罪孽教地狱中的罪人为轻。他们在炼狱中修炼，待断除孽根后，便可升入天堂。但丁在维吉尔带领下、看完炼狱后来到山顶，维吉尔突然不见，这时圣女贝阿特丽采出现，她带但丁进入天堂。天堂分为九重，生前为善者死后来到这里。九重天之上便是天府，为上帝和幸福灵魂所居。但丁看见了上帝，但只是电光一闪。
　　 1321年，《神曲》的《天堂》篇刚刚完稿，但丁就染病而亡，于这年的9月14日在拉韦纳逝世。几百年后，佛罗伦萨想起了自己国家的诗人，想从拉韦纳迁回伟大诗人的遗骨。拉韦纳岂能答应这样的无理要求？毅然回绝道：“活着的时候拒之门外，死后却要保留他的遗骨吗？”因此，但丁的遗骨至今仍在拉韦纳。作为诗人故居的佛罗伦萨居民，只好在圣十字教堂旁边树立起了这尊高大的大理石雕像，来永久地纪念他的儿子——世界大文豪但丁。
　　 但丁写《神曲》目的是给人类指示一条从黑暗走向光明的途径。诗中写的虽然是一个个宗教故事，但是作者大量取材于现实生活。这部作品通过作者与地狱、炼狱及天堂中各种著名人物的对话，以含蓄的手法批评和揭露中世纪宗教统治的腐败和愚蠢。在这部长达一万四千余行的史诗中，诗人执着地表达了追求真理的思想，对欧洲后世的诗歌创作有极其深远的影响。《神曲》在意大利或是在世界上，就像是中国屈原完成的《离骚》一样，诗中有明显的反封建反教会倾向和渴望祖国统一的爱国主义热情，集中反映了作品的进步意义。
　　 《神曲》的进步性还表现在对中世纪蒙昧主义的批判上，对文化知识和人的才能智慧的歌颂上。但丁说：“人不能象走兽那样活着，应当追求美德和知识。”但丁不但要求理智的解放，他还要求感情的自由。
　　 一句话，《神曲》是欧洲文学史上一部划时代意义的巨著。它的出现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三
　　 欧洲的文艺复兴，是中世纪叩响近代社会大门的思想解放运动。这是一次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的社会变革，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的时代。文艺复兴的三个巨人是指：达·芬奇、莎士比亚、但丁。他们的代表作分别是：《蒙娜丽莎》、《哈姆雷特》、《神曲》，而但丁位居首位。
　　 在佛罗伦萨、我们仰望了但丁的雕像，我们参观了但丁的故居，我们感到了一个国家对待文人的态度和尊重。但丁说，信仰是去相信我们所未见的，而这种信仰的回报，是看见我们相信的。在佛罗伦萨，我看见了我想看见的，我遇见了我所遇见的，这是我这次欧洲之行的最大的收获，也许旅游的意义正在于此。
　　
　　 初稿：2017年7月16日
　　 终稿：2018年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