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梦回从前(散文)
我是刘平凡,今天做东请客。请来王东昌,乔建云,韩俊宏,张图望。
五位高中同学,坐在三家村农家店临窗桌上就餐。
干炸小黄鱼,小葱拌豆腐,荞面碗托,玉米窝头,小米稀饭,饭菜齐全!
“今天的饭菜很简单,但每一个菜里都有一个故事,谁吃第一口菜,谁把这个菜的故事讲来!”我对四位同学提出了要求。
第一个故事石灰石炸鱼
乔总先动了筷子,把一尾小黄鱼嚼得嘎嘎作响。
“小黄鱼做得不错,可怎么也品不出当年我用石灰石炸出的小鱼的味道。”乔建云如今是国家电网某市供电公司经理,个子不高,扫一眼在座的同学,两只眼睛还和三十年一样,炯炯发光。
当年我们读的高中叫范中,离学校不远处有一条叫北桥河的小河,是滹沱河的支流。河面不宽,两岸的河床却不窄。每到夏秋季节,蒲草把河面覆盖得严严实实,像一张漂亮的绿色地毯。河床上有许多深浅不一的水坑,水坑里面游来游去的全是一扎长不到的小鱼。到了周日,我们几个住校不回家的同学就结伴到河里玩耍,光着脚捞鱼摸虾,把抓到的几个鱼虾或几个小蝌蚪放入罐头瓶里,很好玩。
“谁吃过这种鱼呢?鲜美得很!”乔建云指着刚刚放入瓶里的两条鱼说。
“屁大的两条,再好吃也解不了馋。”说话的是长得高头大马,外号韩军长的韩俊宏。
“亏了还叫你军长,水里鱼儿这么多,手下就没有几个谋士吗?照我的做,下个星期保证吃到鱼。”乔建云夸下了海口。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哥几个课余就没闲着。中午跑出学校到石灰窑里装回一书包石灰石,校办工厂里捡了几根废锯条和旧电线,又用铁钉子把从校医务室里讨来的去痛片、安乃近药瓶盖子上扎了许多小孔,后勤处要回一大片用过的纱窗布。
一切就绪,只待出发!
星期天,几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进北桥河。把砸成小块的石灰石灌入大药瓶,盖好盖子,挑一处鱼儿多的水坑,将瓶子扔进去,远远地跑开,等待动静。
十几二十分钟过去了,只听“咚”的一声,玻璃瓶爆炸了,水花四溅。哥几个几乎同时飞身奔过去,用纱窗布做成的渔网捞起水面上浮起的很多小鱼,那种兴奋度真的难以言表。
四五个药瓶炸完,竟然收获了半盆鱼。
中间夹着木棍的锯条连上电线,插到电灯泡的灯口上,放入有鱼有水的塑料脸盆中,等水开了加进去盐,再煮十分钟,出盆,每人半碗,头碰头围成一圈,吃鱼。
“那个鱼,香啊!”乔总边说话眨巴自己的嘴。
第二个故事吃葱叶
“我们当年吃的,只有葱叶,没有豆腐。”工商局长张图望把一筷子小葱拌豆腐放进嘴里,开始讲他的故事。
学校的饭菜如铁板一块,雷打不动。早饭一两玉米糊糊,二两玉米窝头一个,一块白萝卜腌的咸菜。中午和晚上水煮白菜一桶,上面飘着几滴麻油,一组八人,一人一饭勺分着吃,每周二四六,四两玉米窝头,一三五,四两白面馒头。吃点好的,变点胃口成了每个同学最大的奢望。姓燕的同学每次回家都会带来一大包用杂面和红枣做成的炒面,饿了用水一冲即可食用。姓童的同学家里有铁路职工,经常把糖三角拿到学校,夜深人静时一个人把头缩在被窝里细嚼慢咽,一屋子人听着他巴喳巴喳的咀嚼声直流口水。姓侯的同学有一绝招,就是装病,病号饭是二两面条,有葱花,有盐醋,真香!只是二两太少,为吃一顿病号饭,得忍饥挨饿一整天。
张图望有事没事下课了就到四处转,这一天,他把几个同学叫在寝室,关好门,神经兮兮地压着嗓子说:“墙外有一块地里,长出许多隔冬的葱苗,谁愿意和我跳出去,把葱叶拔回来,用盐醋拌好,就着窝头吃,一定是美味。”一听有吃的,谁也不落后,乘着午休,一同出动。
张图望带着三人挑出土墙,急走了足有两里路,远远望去,看到了一片绿绿的小葱,三步五步便有一根两根。这是去年种过的葱地,没有挖净的葱根子,春天天暖了又扎了出来。几个人也没有工具,用手连拔带拽,一顿猛干,约摸着快上课了,背着一大包葱叶翻墙回校。
拿着盛饭的桶,用自来水管把葱叶冲洗干净,剪子小刀一起上,把葱叶弄成小段,放入桶中,拌盐,倒醋,大功告成。
“小葱就窝头,哈哈!”张图望的神情里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第三个故事一毛五的荞面碗托
“这个荞面碗托对我印象太深了,因为这个,我曾犯过错误。”职位已经到了地市级别的王东昌把碗托夹在碗里,半天不动嘴去吃。
以著名的爱国将领续范亭命名的范中,老校址在一个小镇。离校门不远就是古代的北城门,钻过城门洞,便是繁华的街道。沿街的小吃总给过往行人一种垂涎欲滴的感觉。
新华书店的拐角处,一到夏秋季节,就有一对年纪大约在六十岁左右的老两口,把荞面碗托的摊子摆了出来。一毛五一碗的荞面碗托,上面浇上汤汁调料,有一种特殊的香味,直接调戏着每个人的味蕾。
这一天,我们的王东昌四平八稳地坐在荞面碗托的摊位前的小板凳上,要开一次荤,品一碗馋了很久的碗托。
把最后一片碗托送进嘴里,把碗里的汤汁一股脑儿喝进肚子里,再看放在桌上的碗,与用水清洗过没有什么两样。王东昌把手伸进上衣口袋,半天掏不出来。
“应该有两毛钱啊,哪去了?”他的声音低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哎呀,忘了,前几天买笔记本花了,怎么办呢?”王东昌的脸突然变得通红,显得手足无措。
乘两位老人翻过身子切碗托的空挡,王东昌撒腿就跑。
这一跑,跑出了故事。摊主把这件事告到了学校,学校找到了班主任,班主任把王东昌叫到了办公室。
“我真的记得我有两毛钱,要不,我……”王东昌一五一十地和班主任季讲着自己身上发上发生的事,头几乎要钻进地缝里。
“别说了,老师知道了。这是两毛钱,现在就拿着给了卖碗托的,记着给人家赔个礼。”老师竟然一句重话都没有说。
“这个碗托吃的,让我铭记一生,也让我懂得了很多。”王东昌说。
故事讲完了,王东昌狠劲把筷子上的碗托送进了嘴里。
第四个故事稀饭里的老鼠粪
我拿起勺子,给每位的碗里舀了一碗稀饭。韩俊宏吸溜了一口,开始讲起又一个故事。
七十年代末的学校,冬天都靠煤炉子生火取暖,每个寝室只能分到很少的碳,炭块少,煤面子多,炉火总也旺不起来。只有我们寝室的炭最多,床铺下面塞得满满的。原因在哪里?我们的寝室紧邻碳房,每次学校总在半夜里拉回碳,哥几个听到响动就马上起身,连夜作战,把大块的碳搬回来存放。
一天晚上,已经差不多半夜了,感冒发烧的我喊着要喝小米稀饭,也许是同学们看我病得可怜,七嘴八舌在想办法。韩俊宏把嘴贴在乔建云耳朵上嘀咕了一阵,上好衣服出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的我好像睡了,又像醒着。感觉有人在推我,眼没睁开,闻到了一股米香。
“伙计,赶紧起来,小米稀饭。不冷不热,正好喝。”是乔建云的声音。
人就这样怪,听到有稀饭了,我仿佛一下子来了精神,翻身坐了起来。筷子勺子什么也不用,一口气几乎把一铝皮饭盒的稀饭喝个精光。许多米粒黏在饭盒底上,喝不到嘴里,才拿起勺子扒拉。
哎呀,不得了了,黑乎乎的,竟然全是老鼠粪。
“老弟啊,你知道那碗稀饭是怎么做出来的吗?我和建云半夜跳进教师食堂,找到小米缸子,一人抓了一把,回到寝室,在碳炉子上用饭盒熬的。你倒好,一口也没给我们喝,你自己享用完倒头就睡,还怪怨喝出了老鼠粪。没良心的东西!”
韩俊宏说完,一口气灌进了一碗稀饭。
饭吃完了,王东昌,乔建云,韩俊宏,张图望却都走了,晃晃脑袋,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可是,梦里的所有事都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