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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永遇乐】远山里的冬天(征文·散文)


作者:王雁翔 童生,727.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644发表时间:2018-02-08 20:06:44
摘要:有了现实生活的拍打,有了岁月的积淀,躁动不安的心日渐平静、从容、淡定,也慢慢懂得那些连续起伏的沉寂的大山,就是我们这些山里兵最真实的战场。

【流年·永遇乐】远山里的冬天(征文·散文) 我当兵时的营盘,在天山深处一个叫牛圈子的地方。军营为何会驻扎在遥远苍茫的牧区?在心里,我曾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自己。
   三月惊蛰,四月谷雨,五月立夏的农历节气,在远山里似乎是不精确的。春天姗姗来临时,已近六月,山外的人早过起了花红柳绿的夏日生活。山坡上的草地,营区内外高大挺拔的白杨,不是一点一点、渐渐地慢慢地绿,个把星期就蹿成了夏天的模样,白杨叶大如掌,绿得发黑。一进八月,一夜之间,满山遍野开得红红火火的各色野花就枯萎凋败了,牧草枯黄,寒意浓重,大雪不期而至。
   苍茫、雄浑的天山山腰和坡脚,一片一片面积或大或小的塔松,黑黑的,像画家笔下淋漓的浓墨,在无垠的画纸上洇展,起伏。
   一场接一场的大雪,悄然拉开漫漫严冬的序幕。这种被棉帽、棉鞋和羊皮大衣包裹的日子,从九月初会一直持续到来年的五月。
   新战士心里最怵的,是夜间紧急集合。室外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人还在睡梦中,紧急集合哨骤然响起,大通铺上一片急促的窸窸窣窣声,穿衣、打背包,拿装具,无任何灯光,全凭感觉。裹着严寒和夜色,在雪地里一趟急行军回来,头上冒着热气,裤脚上结满冰碴子。点名清点人数时,队列里笑声如水波,一浪接一浪。尽管熄灯前我们都按要求将衣服和鞋放在了该放的位置,但战士们一个挨一个睡大通铺,手忙脚乱,东抓西摸,慌乱中李四把王五的裤子穿在自己腿上,短得像七分裤;打背包不得要领者,半路上散了,一路抱着狂奔;有嗜睡的,直到回连队,人竟然还在睡梦里徘徊、挣扎……
   大雪不舍昼夜,纷纷扬扬,天地凛冽,银装素裹。营区的积雪,扫了落,落了扫,翻毛皮鞋在雪地里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从营区到公路,再到各营连之间,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路上,总有扫不完的雪。营院里,来不及清理出去的积雪,一垛垛在院子里堆着,如切割齐整的小山。
   积雪没膝,一般的清扫工具显得过于小巧,派不上用场。我们拿下床板,绑上背包带,两人在后边掌控,四个人在前边弓着身子,喊着号子,像牛拉犁一样使劲往前冲,气势惊天动地,场面热火朝天。这样的劳动场景,有时三两天,有时会持续十天半月。我们必须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打扫出行走、训练的场地。
   一片依坡而建的低矮平房,是团机关的办公室和宿舍。下边是大操场和礼堂,开会或看电影时,一支支队伍,从四周起伏的山沟里潮水一般涌进操场,歌声嘹亮,脚步铿锵,震得树枝上棉花糖似的积雪纷纷坠落。有一年,进出大山的道路被积雪中断,每周一次的电影仍雷打不动,四五部片子反复看。训练间隙和休息时,我们模仿电影里的台词,模拟对白表演,笑声飞扬。那也是官兵们寒冬里一种别样的精神盛宴。
   操场下边,是一个墙头上绕着铁丝网的大院子,几栋白墙绿顶的房子,很高大,比部队的营房气派,冬天积雪没窗,夏季院里长满齐腰高的杂草,荒芜里透着几分寂寞。我在那里当兵四年,那扇锈迹斑驳的大铁门总是锁着,很少见到有人进出。院里偶尔会传出几声狗吠,叫声凶猛。听说那是地方上的一个什么档案库。我对高墙深院里的神秘充满好奇,每次路过那扇大铁门,都会不由自己地往院里瞅瞅。
   部队、牧民和林场职工,散居在平缓的沟坡上,低矮的平房像一片一片在山坡上低头吃草的灰色羊群,零乱里透着规整。驻地牧民的牛羊时常从连队矮墙的豁口迈进来,在院子里转悠。战士们也不驱赶,好像这里原本就是它们的家。
   林场前边的公路两边,有几家小卖部、饭馆,还有一所林场职工子弟学校。林场场部商店名字挺大,叫牛圈子百货商场,货不多,也不全,只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但里面有一个货架,摆着几十本书卖,很吸引我的眼球。那些书看上去落寞而陈旧,上面落满灰尘。每天有一趟出山的小面包车,很破旧。我总觉得,这些店面是驻扎了部队才有的。因为牧民很少出山,除了方糖、砖茶和很便宜的酒,他们几乎很少买别的东西。
   周末,逼仄的邮政代办所里常挤满军人。有时候,寂寞了,我也会到街上走走,东瞅瞅西看看,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说是街,不过公路两边几家店面,不足十米长,但大家都这么叫。我们出营门,也都说上街。
   上世纪九十年代,部队的生活条件很艰苦,战士都睡大通铺,每个人的木床板上面铺羊毛毡和棉褥子,只有干部才能睡上木架床。连队有饭堂,但缺桌少凳,不够坐。班里有两个凹凹凸凸的大铝盆,一个盛菜,一个盛主食。炊事班不管做几道菜,我们都盛在一个铝盆里,天暖蹲在室外,冬天则打回班里,全班战士围着两个铝盆,在小马扎上坐一圈。
   寒风吹彻的冬季,我们似乎都在忙着打扫积雪,训练计划被大雪天气反复中断。纷纷扬扬的雪花,指甲盖大,白茫茫一片,铺天盖地。天空寥廓,大地无限寂寥,安谧,天地浑然澄明。那是诗意的覆盖。但没完没了地清扫积雪,使我对原本诗意的洁白雪花,有时会有深深的厌倦情绪。
   秋天,部队会帮牧民打牧草。零星的小花还在草丛里鲜艳着,我们跟着牧民挥起有点像坎土曼的长把镰刀,嚓――嚓―—,在节奏明快的嚓嚓声里,草像风抚过,一片一片倒下,变成人腰粗的草捆子。最后,小山一样整齐地码在牧民的屋顶与院落里。
   远山里的寒冬,时间缓慢,粘稠,心头常有不知时光流逝的恍惚,但看到牧民的草垛子一点一点变小、消失了,我就晓得春天脚步近了。
   昼夜不熄的火墙,是寒冬里摇曳的温暖。一面火墙,管着与中墙相连的两个班的取暖。但烧火墙、封火炉是技术活,稍有不慎就会出情况。晚上,有时我们正睡得香甜,突然轰一声巨响,火墙爆了。满屋碎裂的土坯块和黑煤灰,呛得人喘不过气。我们一把抓起衣服,像煤矿坑道里逃出的矿工,抹去满头满脸黑灰,冻得浑身发抖,赶紧分头跑到别的班排,挤战友们的被窝。
   我调到团机关当报道员时,发现政治处主任竟然订着一份《羊城晚报》,一期报纸经过漫漫旅途,费尽周折抵达他手上最快也得一个多月。我不大明白,那遥远都市里的繁华旧闻,与一个西部雪山深处的军人会有什么关系。事实上,不光是他,我们每个人都渴望捕捉到山外社会发展变革的好消息。
   有意思的是,我做梦也没想到,二十年后,我会转辗工作生活在广州,这份曾在天山深处诱发过我许多遐想的报纸,竟成了我案头每日必看的新闻纸。
   我的集邮爱好也是从这里开始的。每月二十元的津贴,舍不得吃零嘴,用积攒下来的钱集邮,预订一年邮票,常常只能收到一小半。那一枚枚缤纷的邮票,让我感觉自己跟外边的世界仍然联系着。
   隆冬时节的牛圈子大地沉睡,天地一派空旷、寂静、安详。人与万物都在安静地积蓄热情与力量,等待着与下一个期盼的季节隆重重逢。
   我相信,生活在这个偏远牧区的大人小孩,和我们一样,会常常在心里眺望远方,他们与我们一样,热爱牛圈子的太阳、蓝天、白云、河流、草原,他们以扎根的方式表达爱与憧憬。而部队的军人,一茬一茬地来,一茬一茬地走,流水一般,在接力中传承与坚守爱。谁能真正读懂远山里一个牧区村落与一支部队的秘密?
   慢慢的,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对自己的心灵需求日渐清晰,那些严冬里的不适、陌生,开始渐渐淡远,许多难以忘却的人和事,悄然在我稚气未脱的生命里注入了一些新成色。
   在雄浑苍茫的大山里,我怀着深深浅浅的忧郁,开始喜欢寂寞里的宁静,觉得人在偏远的地方,比在熙熙攘攘的繁华里自然、坦然、真实、真诚。
   有了现实生活的拍打,有了岁月的积淀,躁动不安的心日渐平静、从容、淡定,也慢慢懂得那些连续起伏的沉寂的大山,就是我们这些山里兵最真实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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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最近,网上有一句很火的话——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一直在为你负重前行。是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和平与安宁需要有人保卫,亿万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也需要有人护佑。而这,离不开人民子弟兵铸就的钢铁长城,也离不开驻扎于天山深处牛圈子军营中每一个当兵的人。那里,春天来得很晚,冬季却显得格外漫长。漫漫积雪,艰苦的自然条件与生活条件,高调度的军事训练,都在考验着每一个军人的意志,也在一茬接一茬地传承着爱与坚守。无论牧民,无论子弟兵,人们深爱着那一方热土,也热爱那里的蓝天、白云、河流、草原,他们都在以扎根的方式表达着心中的爱与憧憬,那就是祖国强盛,社会安宁,人民幸福安康!作为曾在天山深处服役多年的一名老兵,无疑,作者同样对那方热土,对那段艰苦而不乏快乐的军营生活充满了深深的依恋,更有发自内心的由衷感动。作品感情真挚,笔调明亮,既描写了牛圈子军营周边富有异域色彩的壮美景致,也叙写了一段令人难以忘却的军旅生活,通篇满满的都是正能量。感谢作者赐稿流年,也感谢作者的精彩呈现,佳作,倾力推荐共赏!【编辑:思绪飞扬淡墨痕】【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210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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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思绪飞扬淡墨痕        2018-02-08 20:10:45
  文章描写细腻,语言活泼明快,给读者展示了一段不同寻常的军营生活!感谢作者赐稿,小年快乐!
思绪飞扬淡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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