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水】一波三折的年夜饭(陪伴·散文)
过年是什么?过年是压岁钱,过年是新贴的春联,过年是满世界的鞭炮,过年是孩子身上的新衣服,过年是一句句吉祥话的“走亲访友”,过年是除夕夜的春节联欢晚会,过年是一家人围在一起的那顿年夜饭。
按照老的风俗,这顿年夜饭不仅是除夕夜吃的,甚至要吃到初三初四。从健康的角度出发,这顿年夜饭还是不要吃的时间太长。现在有很多酒店都推出了年夜饭,对有需要的人来说,也不必要做得那么辛苦了。
我们不行,我们不能去酒店享受,我们得守在工区里。2017年的春节,沪昆高铁西段刚开通两三个月,我们对新设备还没有底,心里的压力很大。无论怎样,过年了,总有一部分职工能回家过年,而另一部分职工得留下来值班值守,承受这种压力。
回家过年的,那种喜悦就不用去描述了。留下来的职工,虽然也知道自己的责任,但内心并不好受。
无论在何处,这年都得过,而且还要好好地过。弄一顿不错的年夜饭,就显得很重要了。
食堂的阿姨是外聘的,早早就回家过年了。这顿年夜饭只能靠我们自己动手做。我仔细扒拉了一下,大多数都是年轻小伙子,他们哪里会做饭呢?有个轨道车司机白师傅,他自告奋勇当这顿年夜饭的主厨。
“年轻的时候,我干过食堂管理员,做菜的手艺还可以。”
有了白师傅的支持,我就放心多了。
“一顿好的年夜饭,一定要突出两个字‘丰盛’。”
“既然让你主厨,你就放心大胆地做。有什么要求,买什么材料,你提出来,我们到超市去买。”
在腊月二十九,我们就去超市采购。按照白师傅列的清单,尽量买齐了所有的菜。把菜送回工区,我对白师傅说,“你一个人做,肯定辛苦。我和那些小伙子,到时候来帮你打下手。”
大年三十的中午,我们只吃了一碗面,然后就开始大干。
白师傅指挥我们,把什么什么菜洗干净,然后把什么什么切出来。他把锅坐在煤气灶上,烧热了油,把需要炸的东西炸出来。
一个人洗菜,一个人切菜,一个人在火上忙碌。
因为开通运营的时间很短,我们的生活设施非常不完善。我们没有厨房,临时用一间宿舍来做厨房。另一间餐厅,是一个大房间与供电车间各占一半。
我们忙碌的时候,耳朵里的鞭炮声不时响起。这个世界的欢乐,并不因为我们的缺席而失去声音。
洗着菜,切着菜,案板上也就排列了十几个盘子。
有些可以直接上桌,有些还需要再加工。
我们只有一个火,速度并不快。闲着的小伙子,不时拿着手机过来,看看我们的进度,还给我们看手机上的“欢乐”。
“看看,三穗车间的菜已经做了大半了。”
“哎呀,榕江车间也在晒图了,他的这个辣子鸡让人流口水啊!”
越看越让人心急。即使原本胸有成竹的白师傅,也显得有些乱了:“几点钟啦?”
“三点半。”
“下午的时间,怎么这么快?”白师傅问,“饭煮了吗?那几个蒸菜呢?”
我们又慌忙去淘米,去找锅蒸那几样蒸菜。
厨房这边没有多余的灶。我们把锅抬到与供电车间合用那个房间。插上电,等电把饭煮熟,把菜蒸熟。
在房间的另一端,供电车间的几个人也在忙碌着。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烟,烟火味的声音也呼哧呼哧地响着。听到这样的声音,让人感觉温馨,让人觉得心安,觉得“年”没有抛弃我们。
蒸菜我们用的电磁炉,我最初把功率调到中间,然后去忙别的了。过了半个多小时,有个小伙子去查看蒸菜,“开大一点呀!”
手指按压到电磁炉表面,随着几声“嘟嘟”的声音,突然就是一声“啪”的响声,灯瞬时就熄了。
忙碌的手一下子都僵住了,“停电啦?”
看来,电也承受不了我们对年夜饭的“热望”,罢工了。天气还比较冷,阴沉的空气里弥漫着细细的雨雾。灯熄以后,下午三四点都觉得比较昏暗了。
有人丢下手里的东西,赶紧跑到配电盘那里察看。过一会,就有消息传过来,空气开关烧了。
“空气开关烧了,供电的兄弟们去处理一下。”
“我们是接触网的,没法处理。”
于是打电话,找人。忙乱了一圈,原本嘻嘻哗哗的声音,渐渐悄寂起来。一顿年夜饭,在还没上桌之前就要“黄”了?
我们着急地到处跑,到处找。供电车间和信号车间的也停下手里的活,都变成了无头的苍蝇。过了一阵,终于找到了原因。
“需要总闸停电。”
“那就赶紧停电呀!”
“没有钥匙。”
“钥匙呢?”
“管钥匙的人回家去吃年夜饭了。”
“人在哪里?”
“在安顺。”
“幸亏在安顺,如果在贵阳,一来一去,这年夜饭就算完全黄了。”
有人赶紧找有汽车的人,开车去拿钥匙。
“我有车,送你们去。”
走到汽车面前,才发现他的车被另一辆车堵住了,出不去。
“这是谁的车呀?”
“是某某的,他不在呀?”
又找其他有车的人。找到人,车没有被堵住,开了车往工区外跑。大家落寞地站在院子里,等待着“钥匙”。
有不甘寂寞的,在宿舍楼前面的空地上,用几块砖头,临时垒了一个灶,找了一些柴堆在中间,然后点火。
柴比较湿,火几乎看不到,烟像英国绅士那顶高筒帽,直直地以圆柱形往上窜。折腾半天,火没有真正燃起来,拿钥匙的汽车开回来了。
有了钥匙,就有了希望。我们焦急地看着拿钥匙的人往变电所走。走了到半途,又出现了问题,“停电不能随便停,得申请调度命令。”
“快去申请。”
“哎呦,这是什么事哦!”有人冒火了,“我直接给局调度所去电话,我们这里值班的职工没有年夜饭吃啰!”
又是一阵忙碌。
调度命令还是比较顺利。然后去开门,进去停电。停了电还是不行。换一个空气开关也不行,空气开关后面藏在墙里的线烧熔接了,一合闸,还是跳。
“怎么办?”
“没办法。”
“不修吗?我给局里的值班领导去电话。”
“局里的领导也没有办法。”
乱糟糟的,各种意见都有。意见归意见,我们还是得面对现实。我把工区的几个人聚到一起,“怎么办?”
那些小伙子手里拿着手机,脸上的沮丧和手机上的图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微信里,几乎都是晒年夜饭,晒幸福,晒快乐的。
只有我们,我们的年夜饭在渐渐冷却。
“不吃了。”有人说,“回去抱着枕头睡觉。”
“将就吃几口。年夜饭也就那么个意思。”
“不行。”我说,“难道就没有办法啦?2008年凝冻那么严重,南方很多地方都停电,不也挺过来了吗?”
“噢,我们不是有发电机吗?”
听到发电机,大家兴奋了。奔到库房,推出发电机,放在门口就发动起来。随着“咚咚咚”的声音,我们把电磁炉的插头接到发电机的插板上。
白师傅又继续烹煎炸炒起来。
供电车间的几个人,将烧糊的那一组线甩开,合上闸,让其他楼层的灯亮起来。他们找了几组插线板,从宿舍里引来了电,继续他们的操作。
发电机的声音很嘈杂,吵得人脑袋晕,而且还有一股难闻的柴油味。这些味道,和我们期待的年夜饭的味道是格格不入的,但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经过一番折腾,时间已经比较晚了。我们又饿又累,还觉得寒冷。白师傅计划中的几个好菜,都放弃了。
“将就了。将就了。”我说,“比不得家里那么好,有总比没有强。”
我组织几个人,把白师傅做出来的菜,一一抬到桌子上。白师傅一边擦着手,一边数着桌子上的菜。
“十二个。也有十二个菜。月月红。数量还吉祥。主要是还有鱼,年年有余。”
在房间的另一头,供电车间的人也坐到了桌子边,在朝我们喊:“干杯,新年快乐!”
我们围在桌子边上,倒着饮料,拿着筷子,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菜冒着淡淡的香雾,“年”的味道缓缓蒸腾,我不觉有些眼角湿润。
因为忙碌,我一直没有去看微信,我害怕情感的堤坝禁不住冲击。当我面对在工区里做的年夜饭的时候,老婆和儿子在家里面对一桌年夜饭。这算是“团年”吗?算啦,为了更多人能团年,我们也就……
这种时候,最不应该伤感。我立即收拾起情感,脸上堆满欢笑:“不急着吃,不急着吃,拍照,发到微信里,放到朋友圈。我们也晒一晒,我们也有一顿不错的年夜饭。”
我觉得,2017年的年夜饭,是味道最鲜美的一顿年夜饭,至今让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