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林小红，十八岁，省城一家豪华酒店的服务员。她和酒店的其他服务员一样，住在酒店公寓里。公寓和酒店的客房有着明显的反差。这里没有冰箱彩电沙发，没有席梦思，没有卫生间；一间屋里住四个人，两张床上下铺。但她和其他服务员又不一样。她的学历较高，是高中毕业生。她的形象姣好，身材苗条，皮肤白净。而最大的差别是，她和其他服务员做的工作不同。她不在白天上班，不打扫房间，不整理床铺，不打开水，不倒垃圾。虽然做的也是服务工作，但一般不称她为服务员，而称为小姐。
　　 林小红等小姐们一般是在下午四点以后才起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化妆准备上班。上班的第一项工作是陪客人吃晚饭。她们的生活规律和作息时间与别人不同。白天看不见她们，她们在睡觉。在食堂看不见她们。她们总吃零食。最常见到她们是在客人身边的时候。和在公寓里懒散的样子不同，这时候她们一个个都变得妖冶生动起来。
　　 在中学的时候，林小红就常听老师和同学们说：“你有条件，将来可以作歌手，作乐手，作演员，作模特。”这些都是令人向往的名星行业，没有人不愿意作。她听到这些话心里很高兴。不过当时并没往心里去。直到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她才认真地考虑了。经和几个同学好友商量，她们决定一起离开县城到省城去。到省城后第一件事是找工作，先稳定下来，然后再图发展。找工作是凭条件的。林小红凭借自己的条件进了省城这一家豪华大酒店。
　　 在酒店的收入较多,小红对此很满意。在酒店上下班时间不正常，她也能适应。但在酒店碰到的另一些事却让她很反感。小姐为客人服务时，客人通常都是坐在沙发里。小姐给他们斟酒斟饮料或加冰块的时候，要半跪着或者弯着腰。这时，客人就能从领口看见她们的乳沟和胸乳。小姐们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不仅不在意，还故意穿那种很薄很透胸前开口很低的衣服。小红觉得她们是在撩拨客人。她不屑那样作，觉得那未免有些不俭点甚至不正经。可是不久她就发现，并没有人责怪或者鄙视那种行为。自己的洁身自好也没有得到表彰和鼓励。倒是自己常常被冷落，得不到小费，月收入明显少了很多。有一次，一个客人的手蹭了一下她的乳房。她全身一激灵，意识到这并非无意而是有意的，便板着脸毫不客气地把那只手推开了。她的这一举动把客厅里的温情气氛破坏了，弄得大家很尴尬。妈咪及时赶过来抚慰那个胀红了脸的客人，把小红拉到洗手间。妈咪一边替她补妆一边开导她说：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经营之道，也有他们的规矩和职业道德。他给你小费，就是要你取悦于他；你收他的小费，就得让他满意。”
　　 小红不服气，说：“我只陪吃陪喝陪唱陪跳，并没有把自己卖出去。”妈咪摇头笑着说：“只是让他摸一摸，有什么卖不卖的呢？你要挣钱就得付出。干什么的都一样。我们的付出可能跟别人的不一样。你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就得接受这一切。你要把这理解成是卖，也不是不可以。现在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不就是买卖吗？真要卖的话他给的就不是小费了。”
　　 小姐和客人们在一起时,常说些爱你爱我之类的话，都知道这不过是调情玩笑，逢场作戏而已。她们和客人之间，最多不过一夜情，一夜过去各奔东西。然而，从未谈过恋爱的林小红却认真地遭遇了一次爱情。
　　 那天下午她刚到酒店，有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与她同时走进酒店大门。她知道这是个要住店的客人。出于职业习惯，她与那男子同时在总台前站住。不出所料，男子果然在总台登了记，并且自然地跟着她进了包房。
　　 “就你一个人吗？你的老板呢？”一进门，小红问道。
　　 男子反问：“就我一个人，不行吗？”
　　 “当然，有什么不行的？我是想知道，你需要什么服务？”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服务？”
　　 “我先去给你把开水打来吧。”小红起身要走。
　　 男子拉住了她的胳膊：“不用，你先坐下。”
　　 两人同时在沙发上坐下。男子问道：“你们这里除了住宿以外还有别的服务吗？”
　　 小红说：“有啊，除了餐饮以外，还可以唱歌、跳舞、洗桑拿。”
　　 “不唱歌不跳舞也不洗桑拿，说说话聊聊天不行吗？”
　　 小红笑道：“当然行，那不算什么服务，不用另收费的。”
　　 男子又问：“我是说如果不在酒店里，跟我到外面，陪我逛逛街，吃个饭，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
　　 “你可以去，愿意去吗？”
　　 “我可以去，也愿意去。”
　　 “现在就走吧？”
　　 “你不要先喝点水洗个澡吗？”
　　 “不用，我那里都有。”
　　 “那好吧，我去跟总台说一下。”
　　 两人同时离开房间。小红和总台服务员打了一声招呼就跟那人走出了酒店。坐进汽车里，那人给了一张名片，小红才知道他叫陆鸣，是某公司的总经理。
　　 陆鸣开车把小红带到郊区一幢别墅。陆鸣按响门铃。一个中年妇女来开了门。
　　 陆鸣向那妇女说：“你回家吧，今天放你半天假。”妇女说了声“谢谢陆总”便迅即离去了。
　　 只剩小红和陆鸣两个人，屋子里显得有些空旷，但依然不减豪华。陆鸣用电水杯烧水冲了咖啡，从冰箱里拿出了水果，之后才和小红在沙发坐下来。
　　 小红有点难为情了，说：“这些事应该由我来做的。”
　　 陆鸣说：“在这里我是主人，你是客人，应该由我来招待你。”
　　 小红说：“不好意思。夫人呢？夫人在哪儿上班？”
　　 陆鸣回答：“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上班。”
　　 小红不解：“什么意思？”
　　 “因为我还不知道谁是我的夫人。”
　　 “你还没结婚？”
　　 “是呀。”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小红这么惊讶，陆鸣一点都不奇怪。对他的婚姻表示出惊讶的姑娘已经不止一个了。小红也和前面的姑娘一样，先是惊讶，接着是猜测，问询，然后隐约表露出自己求偶的愿望。陆鸣没理会小红的猜测和问询，有点漫不经心地说：
　　 “我一进酒店看见你就有种预感，我们之间可能有事情发生，不会擦肩而过。果然，咱们还是走到一起了吧。”
　　 小红笑道：“是吗？真有意思！咱们有缘分哪！”
　　 陆鸣说：“你知道吗？你有一种亲和力。看见你的人都会愿意和你接近，跟你交谈。这一点从你的眼神中就能感觉得到。”
　　 小红笑问：“我有吗？”
　　 陆鸣说：“你有，真的。所以你很适合做接待工作。”
　　 他们可算是一见钟情了。有了这么良好的开端，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们一直相处得十分融洽。陆鸣带小红去逛了文化公园，吃了晚饭，又去超市给小红买了一件衣服。陆鸣给小红的印象很好。他是个年青的企业家，很文雅，也很阔绰。她仿佛遇到了知己，第一次有了倾诉的对象，与他促膝长谈，以至于忘记了回酒店。她很自然地在别墅住了下来。他们俩彻夜谈心，互表爱意，推心置腹，如胶似漆。小红在那里度过了自己的初夜。第二天，陆鸣开车把小红送回酒店，给了她一千元钱，请她代付房费，剩下的算是小费。小红笑纳了
　　 与陆鸣的交往，让小红深受鼓舞。她觉得生活有了希望，看到了光明。她准备着接受陆鸣的正式求婚。关于陆鸣个人的情况，她没来得及深问。她相信，即使他已经有了家室，也不会妨碍他们两人的前程。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陆鸣常给她打电话过来，关心地询问她的工作和生活状况，说自己十分想她，只是生意实在太忙，抽不出空来。小红则真心希望与他再相会。
　　 过了一段时间，陆鸣又来了。他们都觉得已经是老朋友了，这一次谈的话题很多。小红说了她的理想。她说:
　　 “我不会在这里长干的。我要上大学，干大事，在这里是挣学费。我家里没钱供我上学，学费要自己挣。我算了一下，在省城读完大专要三万块钱，读大本得四万。我不太想在省城念书。我要上北京去，在北京上完大学就在北京工作。可是在北京上学花费就更多。我估计只少得有八万块钱才行。而现在我的存款还不到一万。我听一位客人说过，在深圳落户是有条件的。一个条件是年龄，年龄超过的不给落。还一个条件是学历，学历不够的不给落。设这些条件是为了保证深圳的人口素质。这一点我能理解。我的最大理想是在北京工作，在北京落户。我正在为此而努力。”
　　 这一次陆鸣没有带她到别墅去，只在酒店开房住了一夜，临行前给小红留下一千元请她代付房费；走时没有像上次那样恋恋不舍，走后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小红对陆鸣这一次的表现有点迷惑不解。她后来回想起，当她述说自己求学理想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引起陆鸣的共鸣。他心不在焉地听着，之后就转移了话题。她明白了，作生意的人都对钱敏感，生怕别人向他借钱。其实她一点也没有借钱的意思，不过说说事情而已。这件事让小红长了见识，也长了志气。她意识到，作小姐，她很能取悦于男人。但要作夫人成为妻子，仅靠取悦是不行的。她可以作个好妻子，而不是好看的花瓶。
　　 她的第一次恋爱就此结束了。她不后悔，也不恨陆鸣，而是更加努力地工作，更加努力地挣钱。她在这个酒店干了三年，在攒足了学费以后，考上了本市的师范学院。她没有去北京上学，因为钱不够。她也没去考艺术院校。她觉得，作教师一样可以展现自己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