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吆地嗨吆
老了老了,竟然进县城住上楼了。
大强在小区里遛弯,没想到会碰上分别了五十来年的巧云。按说,大强已不是热血沸腾的年纪,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还是使得他热血沸腾起来!
“巧云!”大强压抑着异常高兴得声调,热情地喊。
巧云患有脑血栓,是乘电梯下楼出来晒太阳的。和五十年前相比,她虽然像换了一个人,但大强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坐在轮椅车上,神色呆板,听到喊声,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大强。
“巧云,还认得我吗?”大强又问。
巧云用力睁了睁眼,眼珠定定地望着大强,嘴唇微张,偶尔动了一下像要说什么,可是没有发出声音,就又把右手摇了摇,表示不认识了。
“她不认识我了!”大强叹了一口气,一会儿搓手,一会儿挠头,他要想办法唤起巧云的记忆。
大强知道,留在巧云头脑里最深刻的记忆,应该是他和巧云早年同时热血沸腾的年代。那时,因农业社里缺少牲畜,一到耕种时节,就用人拉犁。大强和巧云从小青梅竹马,又是一个生产队,刚十七八岁,两人就加入了拉犁的队伍。犁后头有犁把式掌着犁把,犁前头一边一排人,绳索一头拴在犂钳上,一头搭在肩膀上,大家一个个相跟着拽紧绳索,两边一齐用力往前拉。为了步调一致,还喊着号子,号头喊一句,众人应一句:
“没牲口吆……
嗨吆地嗨吆——
人拉犁吆……
嗨吆地嗨吆——
不怕苦吆……
嗨吆地嗨吆——
夺丰收吆……
嗨吆地嗨吆——”
火热的岁月,不禁使两个年轻人热血沸腾。两个人志同道合,一起经受着生产劳动的磨练。直到现在,大强还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
大强平静了一下心情,就蹲下身子朝着巧云轻轻地喊:“嗨吆地嗨吆——嗨吆地嗨吆——”一边喊还一边挥动拳头左右打着节拍。
“你是大强!”巧云两眼开始发亮,说这话时虽有些笨,但大强还是听清楚了。
“好个巧云,你终于认出我来了!”大强握住巧云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本来,大强和巧云当年已偷偷地相爱了。可巧云拗不过父母,最后还是由父母包办嫁到了邻村,不久,她就被丈夫带到大城市里去了。于是,大强和巧云便失去了联系。
五十年来,大强一直在农村劳动。人不拉犁了以后,耕地首先是用牲口,后来是用拖拉机,前几年又用上了大型旋耕机。今年春天因为土地被流转,大强感到在农村没有用武之地了,就搬进县城住进了这个小区。
巧云呢,是去年从大城市里回来的,但没有回农村老家,就在这个小区买了楼房。她因为闹病,在楼上呆烦了,就不断出来晒晒太阳。今天,没想到竟被遛弯的大强碰上了。
从此,大强每天都来陪晒太阳的巧云,两人有着叙不完的情思别绪。巧云因为高兴,显得比以前精神多了。
可是好景不长,小区里竟有人传说大强是老不正经。没过几天,巧云的家人便不让她下楼了。
见不着巧云,大强就趁每天遛早的机会,绕到巧云楼前,朝着楼上喊:“嗨吆地嗨吆——嗨吆地嗨吆——”当他确认巧云已听到了喊声,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很快,人们又纷纷传说:这老不正经的又发神经了!
没过多久,人们突然察觉,大强已有几天没遛早了,当然也消失了那“嗨吆地嗨吆——嗨吆地嗨吆——”的喊声。一打听,才知道大强得脑溢血去世了。
紧接着,巧云的病情突然加重,虽经抢救,但还是因医生无力回天去世了。
真正的爱情常常没有结果,没有爱情的婚姻往往演绎终生。
有道是:两人相爱谁先走,奈何桥上等三年。没用三年,时间不长,大强和巧云就相继去世了。但两人是否可以再次携手呢?不得而知。
秋天了,小区里的路面上黄叶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