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读到一帖，谈秦桧“站起来”的问题，“义正辞严”地鞭挞了让秦桧站起的议论，同时对岳飞大加赞誉。秦岳忠奸，特别是岳之“忠”，近些年时不时有不同声音出来。自古“忠君”一直一个大是大非问题，岳王也一直是被认定是“忠”的代表，是“忠君”的典范，这，话本小说的功不可没。
　　 好《易经》，对《易经》有研究的名人大师的东西也顺带读过一些，那明末的黄宗羲和王夫之于《易经》有研究，见解独到，他二人对“君”，“忠君”和岳王的见解亦独到，在当时甚至可以说是很前卫。
　　 黄宗羲写过一本书，叫“明夷待访录”。此书有意思，用易经的明夷卦来说事。地火明夷卦，上卦坤，为地；下卦离，为火。夷，伤害；火是明亮的，现在被压在地下，喻光明受到伤害，光明是什么？被压在地底下比喻什么？答案不难找，黄宗羲用心良苦。
　　 黄宗羲说，天下为什么这么乱，百姓为什么这么苦？中国自古以来最大乱根就是一个叫皇帝的人，皇帝一家子为自家的快活而奴役天下人，用自己一家之法作为天下之法。他说：“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要行“天下法”而不能行“一家法”，明确提出了限制君权的主张。黄宗羲的这些主张，尤其是“天下法”与“一家法”，限制君权的观点。同时期，欧洲也正经历启蒙运动。
　　 红色历史学家范文澜在《中国通史》中有一句话：“在家天下的社会，忠君就是爱国。”君等于国？这话用在岳飞身上好像相悖，话本小说都说了，十二道金牌难以召回，岳侯根本不拿皇帝当回事，他“忠君爱国”？
　　 王夫之有话要说。
　　 先明确，船山对岳飞的德行，治军是崇尚有加的，但对岳飞的“忠君”，王老夫子有点不以为然。
　　 船山说，文治武功的宰相，自周公以后就没见过。为什么要以周公为例？船山的着眼点很有意思，他用《易传.系词传》中的一段话做了说明：“安其身而后动，定其交而后求。”周公的确是“安其身而后动”，而“动后身安”是主儿。所以，“况帅臣者，统大众，持大权，立大功，任君父安危存亡之大计，则求以安身而定上下之交，尤非易易矣。”他说，权高位重的帅臣，身担国家危亡的重任，首先是要能保证自己能“安身”。“安身”其实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如果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什么忠君爱国，文治武功不过是空谈。船山说那个？你懂哎。
　　 大概中国人都晓得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故事。太祖靠兵变得天下，自然对手握兵权者忌惮如虎，船山就说：“宋氏之以猜防待武臣，其来已夙矣。”那么武将岳飞做的怎样？船山先生接下来一段酣畅淋漓：
　　 “而且明张纪律，柔声下气，以来牛酒之欢迎；而且缀采敷文，网罗文士，以与张九成等相为浃洽；而且内与谏臣迭相扬诩，以辨和议之非；而且崖岸自矜，标刚正之目，以与奸臣成不相下之势；而且讥评张俊，历诋群将，以折张浚之辨。合宰执、台谏、馆阁、守令之美，而皆引之于身，以受群言之赞颂。军归之，民归之，游士、墨客、清流、名宿莫不归之。”
　　 这一段改变了岳王爷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对自己实权掌握的官兵，那的确是爱兵如子（岳家军）；在社会上“网罗名士”（意欲如何？）；在朝廷拉帮结派，妄议朝政；时时处处摆出一副刚正的样子，傲气十足；把不合自己意见的文臣武将骂了个遍。所有好事全引于自身，以换取大众的赞美，最终目的：“军归之，民归之，游士、墨客、清流、名宿莫不归之。”竟然把国家军队，哦，不，竟然把君王的军队给培养成自家的，名曰“岳家军”；一个武将热衷并干预练兵打仗之外的事情，笼络民心，编织关系网，跟君王争夺赞誉之词，想干嘛？
　　 “其定交盛矣，而徒不能定天子之交；其立身卓矣，而不知其身之已危。如是而欲全其社稷之身以卫社稷也，庸可得乎？”广交朋友，争取广泛支持，却全然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这么做已经给自己种下祸根，说什么以身顾护社稷，只有傻子才这么做。
　　 船山感慨：“故君子深惜岳侯失安身定交之道，而尤致恨于誉岳侯者之适以杀岳侯也。”对岳飞不懂“安身定交之道”表示惋惜，而对那些木里十古赞誉岳飞的人，船山表示了痛恨至极，认为这就是岳飞被杀的重要原因：
　　 “深惜”和“至恨”表明了船山的岳侯的“定论”：岳飞不值得赞誉，而赞誉他的人可恨至极。
　　 船山先生“悠悠之歌诵，毒于谤讻，可畏矣夫！”良有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