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四季的故事】关于大伯的记忆(散文)
今天下午是丁酉年腊月廿四日,我带女儿国梅侄孙家辉俩孩子回故里,家辉在我家上学,寒假要在老家和他爷奶过年,我们把他送回来还要返城过年呢。
沿途残雪尚末消融,公路背阴处有冰雪。我的别克轿车在老代沟口左前车轮陷雪地,前轮打滑不能前行,眼看两个孩子无力推车,我只好停车下到井家窑程书学家,借了把铁铣铲除积雪,这才把车倒出雪地前进,上山到家已五时许,吃过饭天己黑了。勤虎兄又邀去他家小坐,他拿出柿饼核桃,核桃砸烂后取出仁包在柿饼中,食之又甜又油又香,小国梅吃了几个。
回老宅家中,夜不能寐,忽然想起得二十八年前往事,时在1989年腊月,当时妻子待产,我在烟办上班,急需接母亲到城里帮忙。腊月二十五我回家接母亲进城伺候妻坐月子。当天到木桐天已黑,借新斗哥自行车骑到井家窑,约夜十一点上山至西院家,家里灯末熄,却无一人。又听见当中说人声鼎沸。忙到当中院,见父母及邻居棉柱毛旦正在帮忙,大伯父刚病逝,众人正帮忙为他穿老衣衣服,翻楼上棺材,取下材盖,铺上干草,把故人停放在草铺上。伯父大约生于1919年前后,享年七十岁。
而后,我们晚辈们跪在村外的牛路边,为大伯父烧开路纸,还烧了纸马。大家失声痛哭。时光如梭,一晃已二十八年矣。
众人说,大伯当天从丁家塬长女家返回,从园底上山,半路上还歇了几歇。回家后吃过饭,还用柴禾烧了炕,和我父亲起烤火说话,约十时许,我父回西院,大伯上炕休息。时间不长,我二嫂过来喊我父母说大伯不对了,好象得了急病叫赶紧过去。我父母过去,再喊,他己不醒人事,呼吸也停了。众人慌乱一阵,上屋大嫂看了,说不中了,赶紧给穿老衣吧,不能让穿旧衣服走。原己备好的老衣,大娘忙翻出箱,大伙手忙脚乱,给大伯穿上老衣,戴上毡帽,穿好鞋袜。此时,我刚好进门。受医疗条件限制,当时不知大伯所患何病,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心梗或脑出血。
大伯原住在西院上屋,后随二子生活,搬到当中院下屋。在邻里,都叫他西院上屋爷,或叔。
大伯在民国时代,就跟爷爷吆头股,也就是赶骡马搞运输养家糊口,北面到过解州,就是晋南的运城盐湖,往卢氏、商洛、南阳一带贩运青盐,当时的骡马帮相当于现在的汽车运输,据说一斤盐可以换五升粮食。从南阳贩回烟丝、洋布、洋火、染料等日杂用品。
解放后,土地牲口都入社充公,大伯不再赶骡马帮了。经过土改四清文革运动的大伯对我说,不能说财东都是坏人,凡事不能一概而论。我看过不少有钱人能包涵,对穷人也很好。穷人穷是命不好,蛤蟆蹦一丈,没见过提斗放帐,奸诈刁钻的往往是穷人。有的人头尖的连黍颗都搁不住,到底还是穷。大伯的话颠覆了我上学读书所知道地主老财都是坏人的思维定式。他说,山外确实有恶霸,欺压良善,强占民田。我们这里的土财主,有三十二十亩土地,都是牙缝里省钱,掏现洋买的地,让你种就是照顾你,不算坑人。
大伯说,宁看存才挂画,不坐民国天下。据说,民国时期,晋南有一旦角名叫存才,在蒲剧《挂画》中以存才三寸金莲站立椅背上挂画,演技精湛,炉火纯青,在卢氏演出,轰动一时。大伯的话一方面说存才戏演的好,另一方面说民国时军阀割据,民国总统如走马灯轮换,没有当头。
凭着祖父的教导和大伯的历练,到新社会,他一路跟上形势走,居然历次运动没受过挫折,无论生产队还是大队的干部,凡事都听他的意见,西院上屋,在山里人的心目中有着很高的威信。
老邻王保长说,西院上屋,人家经见多。吆头股,土匪兵痞都不怕,没几分胆量,敢走南摞北?人家大小人都能看起,早晚去他跟借钱,没有打过折口,张嘴就是你要多少?那时你能借多少?三十二十都不少了。
吆骡子时代,大伯乏了也学抽大烟。他说,你到干店赶脚住店人家开店准备好了,抽几口解乏。解放后,没烟土了,也就断了。
如今,我大娘于2003年非典时去逝,我父亲我二伯于1995年先后去逝,我母亲也于2013年告别人世,当年,热闹红火的四明山上场村,随着2017年扶贫移民搬迁,大部分人已搬迁到河口、园底和县城小区,今年在村里过年的仅有我哥、新虎哥、新仕、勤虎、天刚哥及金法、宪红、文朝几户人家。
我明天和国梅也要返城过年了。
四明山上的年味也淡了,城镇化不仅让乡村颓废,土地荒芜,人力资源已都被城市抽走了,农村仅剩破败的村落和郁郁寡欢的老弱病残了。令人欣慰的是,新年前夕,中央又发出了振兴乡村战略,或可期待那些流落城市的边缘人重回故里创业。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逝,人生只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