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天刚放亮,麻柳村上空便飘飘袅袅升起了第一缕炊烟。
一个全身簇新的小男孩“嘎吱”一声推开紧闭的院门,跑到院坝最高处,用双手圈成话筒,对着虾口湾大喊了一声:“过年了!”
“过年了!”喊声在虾口里久久回荡。它像进军新年的冲锋号。刹那间,嚓嚓的磨刀声,杀鸡宰鸭声响成一片,麻柳村沸腾了。
紧接着,各家各户的烟筒里冒出了滚滚浓烟,在地里忙了三百六十四天的人们,又忙忙碌碌地穿梭在自家的灶台前。
喜庆的气氛笼罩着麻柳村。
当全村人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时,村南坡上高老头家却死一般沉寂。紧闭的院门和毫无生气的院落让人以为这是一座空宅。
然而此刻,八十高龄的曲德贵老人正端坐在堂屋正中的桌前,傻望着墙上老伴的相片发呆。眼眶边悬垂着两滴浑浊的眼泪,皱巴巴的脸上一派凄然。
天刚亮时,他尚在梦中,小男孩的那声叫喊把他从虚幻拉回了现实。他嗔怨小孩惊扰了他的好梦,冲散了他和老伴的团聚。他闭了眼,试图重返梦境和老伴再续前缘,无奈未能如愿。
牲畜被宰杀所发出的声声绝命的嚎叫,不时地响彻在耳边,搅的他意乱心烦,于是他披衣下床去了堂屋。
从小孩的叫声算起,他已经在老伴像前整整坐了两个多小时。
他怔怔的望着老伴,发现老伴是那么的凄楚哀怜,于是悲哀和凄凉又一次向他袭来。
“她为什么那么凄婉?是担心我吗?”曲德贵呐呐着站起来,伸出颤微微的双手从墙上摘下老伴的挂像,用树皮般的手轻抚着老伴的脸,轻轻的啜泣起来:“你怎么突然就去了?冬儿的死讯传来……你哭得昏死了过去……醒来,你抱着我,说‘老头子,以后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撇下,独自去阴曹地府报道,你要带着我一起去。’可是,你怎么就撇下我一个走了呢?你怎么忍心撇下我不管呢?……老婆子,你等等我……”
腊月三十十二点正,曲德贵蹬翻了垫在脚下的竹凳,几乎是同一时刻,村里响起了第一枚鞭炮声,接着各家各户响成了一片。
在鞭炮炸雷般响彻麻柳村上空时,没有人知道今年的鞭炮声较之往年多了一层含义。
它既是人们的新年的祝福,又是为曲德贵升天送行。
鞭炮声响过之后,各家各户的门洞里钻出一个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一会儿,曲德贵紧闭的门口站了一排排的人。
“曲大爷。”
“曲爷爷。”
“啪,啪啪……”见喊不应,有人就用手拍门。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有人提议砸门。
门砸开了,人们看见堂屋半空中悬着一双枯瘦如柴的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