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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那个叫父亲的男人(小说)


作者:鲁紫苏 秀才,2988.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555发表时间:2018-03-09 15:02:04

早晨在我拿着镰刀挎着篮子走出村子的那一刻,我流泪了,我将永远和母亲在一起了,再也不会分开了,我低头慢慢地走在通往家西的羊肠小道,穿过密密麻麻的青纱帐,在早已选好的离村有二里地的家西那个深深的井边,我坐了下来,掏出梳子和一个小小的镜子,把那头秀发梳了又梳,镜中映衬出那美丽的脸,我冲着镜子嫣然一笑,手臂奋力一挥,梳子和镜子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只听轻微的撞击声,就没声息了,四周响彻着自以为是的蝉鸣“知了知了”的聒噪。我看到玉米叶子上的毛毛虫在肆无忌惮地钻着那刚长成的嫩白果实,在毛毛虫侵犯过的地方,乳白色的汁液溢出,是玉米无奈悲伤的眼泪。
   我无限留恋地看了看养育我十八年的这片土地,想这十八年的岁月里发生的喜怒哀乐,那个叫父亲的男人,那个给我无限温暖养我长大成人的父亲,那个儿时的我发烧昏迷不醒背着我上医院的父亲,那个在我母亲去世后老去很多的父亲,而这半年来我与这个叫父亲的男人在一起的战战兢兢的日日夜夜,足以让我恨死了他。我闭上眼睛咽下涌在喉咙里的怪怪的苦涩,整理了一下浆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把篮子放在井的旁边,一纵身跳了下去。耳边呼呼风声,凉气侵入身体,如黄昏凉爽的风。我继续以从未有过的加速度下落,清洌洌绿盈盈的井水迅速地拥抱了我,我张开嘴巴痛快地喝了几口,耳朵开始嗡嗡鸣叫,如万只蝉在歌唱,萦绕在耳边。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所有一切有孔的器官一下子全注进了水,努力地想呼吸,却不能够有一丝的气息,脑中一片空白,我的心在燃烧,想说说话却不能说出口,在我的圆周内已无一点可供我活命的空气,窒息得想抓住个东西撕碎,我昏眩地想吐,五脏六腑在腹内急速地旋转,我知道心底有个地方在哭泣,突然,这些感觉瞬间消逝了,一切的痛苦和不适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终于我踏踏实实地站到了井底,一只小青蛙茫然地望着天上飞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骇然的庞然大物,感觉一股强大的水流把它推向旁边,我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地稳稳地站住,抱歉地望了一眼可怜的小东西,滑溜溜毛茸茸地青苔被我蹭去好大一片,如一道瀑布滑过地痕迹。我好象看到了我的母亲,她还是那么年轻,她冲我轻轻地招手,我高兴极了,身体轻飘飘的,感觉到离开我的身体腾云驾雾地向母亲快速飞去,我和母亲紧紧地拥在一起,我们都开心地大笑。
   黄昏,我吃惊地看到那个叫做父亲的驼背的佝偻男人,从那低矮的小房中冲出,在街上奔跑,大喊着我的名字:“彩云!彩云!”他那沙哑苍老的声音把沉寂村子的阀门开启,“吱吱呀呀”、“哐哐当当”的大门声此起彼伏,男女老少都吃惊地看着那个一路狂奔一路呐喊的父亲,热心的父老乡亲空前团结起来,听他气喘吁吁地讲述我失踪经过,我看到他长满眼屎的眼里源源不断地流出透明液体,那长长的清清的鼻涕如鲶鱼的胡须,随风飘荡。他讲几句话,就跺一下坚实的土地,细密的尘土弥散在一米多高的空中。在如烟的尘埃中我看到许多男人回家取了长长的绳子,带着扁担,组成一支不太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各种不同的声音都在喊:“彩云!彩云!”而那叫父亲的男人声音特别突出,声音悠长地充满了悲怆。而妇女则叹息着回家了。有的好奇的小孩子跟在大人后面,探个究竟。
   他们首先在前街的那口井徒劳地打捞一番,只捞了几支破鞋和一把水草。很快地就来到了家西的地里,走着走着,“父亲”突然高声叫起来,一块尖利的玻璃正巧扎进了他的脚,他痛得脸扭曲着,我这时残忍地笑起来,尽管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坐下来,小心地拔出玻璃的碎片,用一把土胡乱地涂上,又重新穿上鞋。玉米叶子如无数细小的刀划过裸露的皮肤,立即泛起一片鲜红。终于他们走到了井边,就听老王家的二小子尖叫起来:“篮子!彩云的镰刀!”大家用手电照着深幽幽的井,就看到我那圆滚滚的肚皮几乎撑破那翠绿的衬衣,飘浮在水面上,二小子腰缠绳索慢慢地顺井下去,奋力地踩着水把我沉重的尸体托起,井上的好几个人喊着号子,象打水一样,把我们拽到岸上。那个“父亲”一下子扑到我身边,双膝跪下,颤抖着用那滑过我身体千遍的枯枝似的手抚着我湿漉漉的长发,就趴在我身上哭喊起来,不停地捶打着白发苍苍的头。我冷冷地笑着,他又抚我的肚子,顿足哭起来。他深刻知道在这隆起的腹中,有他的骨血,他创造的生命。他绝望地哭喊着,旁边的乡亲把他拽起来,又徒劳地把我膨胀的水赶出来,我看到那些熟悉的乡亲红着眼睛七嘴八舌地劝慰着“父亲”节哀。
   最后他们用一辆地排车把我拉回家,水滴了一路,一如我生前流下的不尽的泪。
   家门口,聚集着许多妇女。她们一看到地排车,就惊呼起来,撩起衣襟擦泪,他们男人把我放在板床上,本家的二婶子和莲嫂子为我脱去湿漉漉地衣服,轻轻叹息着,为我仔细地洗净身体的血迹,又拿出过年时才穿的红棉袄绿花棉裤,扶着我僵硬的四肢穿上新衣。用毛巾把头发的水挤干,慢慢地梳理,重新扎上辫子。忙活完了,几个男人又把我架在堂屋里,就来了许多孩子和大人瞻仰我的遗体。那个叫父亲的男人把头埋得很低很低,白茫茫的头发颤悠悠地,如深秋的芦苇寂寞而苍凉。
   ……
   夜深了,人们陆续散去,夜阑人静。树上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猫头鹰凄婉地唱歌。那个男人仍如泥塑木雕似的,呆滞地坐着看着干干净净的我,那神情倒象儿时哄我睡觉。我悄悄地进入我的房间,依然如故。床头摆着父亲的八双新做的千层底布鞋,密密实实的针脚,结实的鞋帮,浆冼得干干净净的被褥,摆放的整整齐齐,两套藏青色的厚棉袄棉裤,两套深灰色的稍薄的棉衣包在白底碎花的包袱里。这些都是我准备了两个月,才做完的,这样我就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今天一早我做好饭,对还在屋里酣睡的那个叫父亲的男人,叮嘱他吃饭,我说去拔点荠菜蒸菜团子,他支吾了一声。
   其实我们已是半年前关系就不那么透明了,也就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尽管他永远是我生命中惟一的父亲,自我十三岁那年母亲去世之后相依为命的父亲。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我象往常一样走进我房间,刚脱掉衣服,就听到外间屋子父亲的床咯吱咯吱作响,就听到脚步声走到我门前停住了,我知道是父亲。一阵恐惧袭来,我赶紧闩上门,出了一身冷汗。门被轻轻地推了两下,就离开了。我颤抖着穿上衣服,和衣睡下了。一晚上噩梦不断,近段时间父亲神情有点怪怪的,有时盯着我看的样子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已十七岁了,对大人的事也稍稍听说过。现在我是多么想念母亲啊!
   我们还在一起吃饭,一起去地里干活,我不再象儿时那么和他说笑了,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连父亲都变得陌生起来,有时他还象以前那样故作轻松,但那目光又不象父亲那么慈爱,有种说不出的让人胆颤心惊浑身冰凉的寒意,有时装作漫不经心地触摸一下手臂,我就立刻浑身汗毛竖起,凉凉的如一条蛇一丝一寸地在手臂上蜿蜒爬行。这种日子过得艰难,战战兢兢。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能怎么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有时为自己的小心翼翼而羞愧,但又非常恐惧有点陌生的父亲。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夏天开始了,天越来越热,单薄的衣衫已遮掩不住我长大的身体,我走在前面,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父亲”灼热的目光。每天辛苦地在地里泥里土里的滚,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汗味儿。这样,一直隐隐担忧的事情,就因季节的不作美,而发生了…
   那是一个特别闷热的天气,好多天不下雨了,河道里干干的,卷起一个个干渴的小瓦,院子的老黄狗吐着长长的粉色的舌头,哈哈的喘息,一向懒惰的肥猪,在臭气熏天的猪圈中趴着,忧郁地望着阴霾的天。我今天在玉米地里拔草,浑身被汗浸透了。吃过晚饭,给父亲烧水,让他洗澡。等到深夜,父亲发出均匀的鼾声,我蹑手蹑脚地端了一盆子水,我闩上门,脱掉衣服,轻轻地撩着水,一面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鼾声非常有节奏,我慢慢地放心了,洗完了我悄然打开门,把脏水泼出去,腰猛地被抱住,我本能地尖叫起来,一只手及时地捂住我的嘴巴。是他,这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这个对我蓄谋已久的男人!我被他强劲的手押进屋里,我奋力地挣扎着,沉闷地扭打着,绝望地喘息着。我不敢大声呼救,这个人毕竟是我叫父亲的男人,从小养育过我的男人。当那双粗糙颤抖的手抚摸我的身体,那饱含着残留玉米渣子的嘴唇喘息着靠近我的口时,我闭上了眼睛,任泪珠顺着脸流成河。我真切地感受到身体尖锐的刺痛,我不再做徒劳地反抗,感受到地狱的冰冷弥漫过我的身体,他擦去我脸上的泪痕,一滴泪滴在我脸上,我睁开眼睛,看到他满足的神情,闪过一丝不安。从这以后我就不认为他是我的父亲了。我冷若冰霜,对他的流泪忏悔我无动于衷,我跑到门外,从口中源源不断地喷出涌到嗓子眼的秽物,一下子天旋地转,伴着空中隆隆的雷声,外面忽明忽暗的闪电,顷刻之间,哗啦啦地下雨了,大大的雨点敲击着木格窗户,啪啪地响,这一刻,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我泪流满面,对于他说什么,我一句话也不说,那天晚上,我想到了母亲,想到了死。
   我在家里躺了两天,发烧说着胡话。是他叫来医生,是他一点一点地喂我东西,我醒来时,看到一双红肿的眼睛。后来我病好了,他又来我房间里几次,我心如死水,万念俱灰。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地去地里锄草干活,有时天热了就不想去,我就在家里拆洗被褥,做鞋,一双又一双,缝了薄棉袄再做厚棉裤,有时针扎破手指也不在乎,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他给了我生命,养育我十八年,我能回报他的,除了他需要的身体,还有日常穿衣的供给。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时,他依然故我,事后满足地酣睡。我就要上路了,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我要上路了,我要走了。我要带着他植入我身体的生命,一起走。
   空中升起一轮月牙儿,那么美,那么清,那个叫父亲的男人,伏在我身边睡着了,涎水透明、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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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而作为父亲,为了自己的情欲,之伦理道德于不顾,糟蹋了自己的亲生骨肉,逼女儿走上了绝路。这样的父亲,没有人性,亦如畜生一样。彩云的母亲去世后,父亲盯上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发育成熟的彩云,并对彩云垂涎三尺。没过多久,父亲强行地奸污了女儿。彩云又气又急,还羞愧难挡,更不知如何是好,非常憎恨自己的父亲。从此,彩云成了父亲的泄欲工具。彩云怀孕后,她为父亲做了八双鞋,还有棉袄棉裤,以报父亲的今生的养育之恩,然后,便跳井自尽了。小说结构紧凑,语言优美,描写细腻,采用对比的手法,塑造了一个禽兽不如的父亲,一个知恩图报的女儿,令人感慨。佳作,编者推荐阅读!【编辑:五十玫瑰】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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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18-03-09 15:08:30
  欣赏小说,感谢作者的分享!
   问好,祝福春天快乐!
五十玫瑰
回复1 楼        文友:鲁紫苏        2018-03-10 08:05:01
  感谢玫瑰老师精准的按,谢谢祝福,同时也祝您工作愉快,天天好心情!
2 楼        文友:吴桐        2018-03-10 22:38:37
  人性的阴暗面,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尽管它是一个小说,也让人愤慨。希望现实中没有这样的事吧。
轩窗听雨,淡看似水流年。
回复2 楼        文友:鲁紫苏        2018-03-11 17:44:38
  那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听说的故事,现在文明程度发展了,应该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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