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川省雅安市石棉县安顺场，是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的兵败之处，也是红军十七勇士强渡大渡河的胜利之所。此地有个医生名叫薛和，他独辟蹊径，把中医和地震结合起来进行研究，系统而深入地将阴阳五行和经络穴位的理论用于地震预测，终于成为民间地震研究者中的翘楚，在地震的精确预测方面达到了世界领先水平。在他自建的地震监测室里贴着一幅醒目的座右铭“我为地球把脉”，就是这种研究的最好注脚。
　　 石棉县处于龙门山、鲜水河、安宁河三个地震断裂带交汇处，这三条断裂带都是我国著名的强震构造带，历史上曾多次发生7级以上地震；而安顺场又位于其中心位置，当然是为地球把脉的最佳穴位，即最佳监测点。方法对了，地点对了，能不成功吗？
　　 可他偏偏养了个不争气的儿子薛震！
　　 伦敦郊外那所带有浓郁的维多利亚建筑风格的私立寄宿式高中，几乎等于是专门为中国办的，很多来自大陆的孩子都在这里读书。薛震手里拿着一本全英文的物理教科书，懒洋洋地坐在绿茵茵的草坪上。不远处，几个官二代、富二代的同学边吃汉堡边兴高采烈地斗地主，不时传来嘻嘻哈哈的哄闹声。
　　 薛震干脆把书丢开，用手枕着头，仰面躺在草坪上，心里不由得滋生出些许对那个留学中介的怨恨之情。妈妈让他叫来客“李叔叔”，说是当初文化大革命搞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从省城下放到安顺公社，后来知青返城，在成都干起了出国留学中介这一行，需要拓展生源，于是重返下乡之地招揽生意。那人的一张嘴巴可真够厉害的，能把稻草说成金条，在他天花乱坠的吹嘘下，薛震就稀里糊涂地漂洋过海到英国读高中了。
　　 乃父本希望他好好念书，将来子承父业，共同研究地震。谁知薛震成天跟那些富贵家庭的同学厮混，常常感到经济上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并且屡遭白眼，哪有心思认真学习？高中毕业后考上的大学，同样可以夸张地说是专为中国人办的，来自大陆的学生差不多要占三成。看着那些出手阔绰的同学开豪车，泡小妞，他艳羡不已。有一天，他在电视新闻上看到有关地震的报道，忽然灵机一动，想到父亲对地震预测的信息其实是可以赚大钱的。从此，每当父亲在电话里与他分享研究成果，他就拿去敲诈那个国家。虽然屡遭挫折，可他愈挫愈勇，要价年年加码。他知道刚开始不会有人相信他，但时间长了，情况肯定会改变。
　　 他不知道时间长了，美国中情局会注意到他。情报分析员汤姆第一次听说有人预售地震信息，还以为是恶作剧；第二次则估计为以讹传讹；第三次听说时他正在喝咖啡，端着杯子的右手不禁一颤，差点泼了自己一身。从此他才真正引起重视，长期跟踪这条线索。
　　 那薛震并非傻蛋，从老爸身上遗传的都是聪明的基因。他凭直觉感到自己干的事不合法，所以采用的方式是在公共电话亭打匿名电话或者到网吧去发化名电子邮件。他知道，伦敦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所以出门前要先戴上口罩和墨镜，而且每次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最绝的是，他居然懂得瑞士银行是世界上最可靠的银行，好在欧洲一体化了，出国就像到邻居家做客一样方便，于是他利用暑假去了一趟苏黎世，开了一个秘密的银行账户。这些防范措施再加上每年只敲诈一回，所以被逮住的几率很低。这自然增添了汤姆的工作难度，曾经令他一筹莫展。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阴雨连绵的雾都伦敦难得地出了一回太阳。薛震的心情犹如天气一样好，因为他刚刚在高中母校应聘成功，专门负责照顾中国孩子。他大学毕业好几年了，父亲叫他回国，可他已经习惯了在英国的日子。他虽然在伦敦求学七年，基本上是混出来的，实在没学到多少真本事。他也曾到许多公司去应聘，但几乎都是落选，多年来一直靠打零工维持生计。终于，他有了自知之明，不再去公司碰运气，而是直接发挥自己的特长，做了中国孩子的生活管理员。“这样，就不用害怕没有生活费啦。”原来薛大夫因为儿子不回国很生气，早就暂停经济支持了。
　　 他打上领带，穿上西服，又把皮鞋擦得贼亮，正准备去看赛马，两个陌生男子来宿舍拜访他了。他打量了一下不速之客，彬彬有礼的举止后面明显地带有某种强势，绝非等闲之辈。
　　 他的直觉是对的，来者正是中情局特工，原来美国政府通过国际斡旋最终从瑞士银行拿到了他的客户资料。以后的事情自然变得非常简单，中情局伦敦站的特工运用跟踪、拍照、窃听等手段，很快就把情况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资料汇总到汤姆手里，除了薛震个人的信息，还有薛家父子二人通话的录音，甚至有间谍卫星拍摄的安顺场的鸟瞰图，以及薛和的小诊所的图片，图片上还标明了精确的经纬度坐标……通过对情报的分析，汤姆弄明白了一个曾经让他深感迷惑的问题：为什么薛和不把研究成果用在自己的祖国呢？原来在中国大陆，民间地震研究者是受排斥的，他们的成果往往不受重视，甚至被认为是扰乱人心、破坏社会稳定的。所以，薛和医生虽然预测地震很准，但体制内的专家非但不相信，反而警告他不要乱说。
　　 美国人并非蛮不讲理，一来就上硬的，他们首先想的是让薛大夫移民美利坚，今天来就是通过与薛震接触进行尝试。薛震听说自己能够得到美国绿卡，满口答应劝说父亲归顺。谁知当过兵又身为共产党员的老医生本来就对儿子学成不回国的行为大为不满，一听说要他也去投靠洋鬼子，立马在电话里把忤逆子骂得狗血淋头。全程监听的中情局自然明白此路不通。
　　
　　 二
　　 在美国弗吉尼亚州兰利中央情报局总部的一间办公室里，汤姆使劲摁灭手头那支“骆驼”牌香烟，用鼠标狠狠点击了一下电脑上的“发送键”，然后如释重负地瘫坐在皮椅上。他知道，通过内部保密网络，自己撰写的这份报告，会在瞬间传到局长那里。坦率地讲，他也明白自己的结论下得太轻率；可他已经多年未获升迁了，而且他也厌倦了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分析资料的工作方式，更糟糕的是前不久他老婆移情别恋投入了一个建筑商的怀抱，所以他心里非常渴望让自己的生活来一次大改变。
　　 由于事关重大，次日参众两院情报委员会和中情局即在华盛顿召开联席听证会，当面向他咨询了许多问题。
　　 …………
　　 “最后再问一次，”鹰钩鼻子特别显眼的情报委员会主席，表情严峻地说，“你真的确定中国人已经具备人为制造地震的能力了吗？”
　　 汤姆的脑海里闪过一串数字，就像在他办公室里那台苹果电脑屏幕上那般清晰：
　　 2000年10月日本鸟取县地震,要价20万美元。
　　 2001年6月秘鲁阿雷基帕省地震，要价30万美元。
　　 2002年10月印度尼西亚巴布亚省地震，要价40万美元
　　 2003年1月墨西哥格雷罗州地震，要价50万美元。
　　 2004年11月哥伦比亚西海岸地震，要价60万美元。
　　 2005年10月巴基斯坦控制的克什米尔地区地震，要价70万美元。
　　 2006年5月俄罗斯堪察加半岛地震，要价80万美元。
　　 2007年11月智利北部地震，要价90万美元。
　　 …………
　　 “是的，我确定。”
　　 作为宾夕法利亚大学地理专业毕业的高材生，自从被招募进中情局后一直从事“自然灾害武器”情报研究的资深人士，他当然知道这个回答的分量。
　　 “好吧，我们会向总统汇报，采取必要的应对措施。”
　　 在美国人看来，中国人能够制造地震就像萨达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样，是万万不可容忍的。
　　 读者一定深感疑惑，我们中国人什么时候学会人为制造地震了？只因薛震多年来在世界各地的大地震前向各国政府预售信息，而凭借目前的科技水平地震尚处于不可预测的阶段，于是汤姆出于私心故意言过其实，夸大其词，硬说中国人能制造地震，以产生耸人听闻的轰动效应。
　　
　　 三
　　 几个月后，在北京国家安全部第八局（反间谍侦察局）召开的保密会议上，当主管副职介绍完情况后，老局长语气严肃地强调说：“……综合以上各方面的情报来看，有好几个国家对我国四川的民间地震研究者薛和先生很感兴趣。美国是第一个，还有日本、伊朗，甚至某个兄弟国家。初步估计它们会利用当地举办黄果柑节的机会动手。党中央指示我们，一定要粉碎敌人的阴谋，确保薛和先生不会被绑架或者被杀害。因此，我们第八局决定组建一支特遣小分队入川执行任务。”
　　 侦察科长施亮主动请缨：“首长，我的家乡就在四川石棉县安顺场乡，对那里的情况非常熟悉；而且，我还认识薛和先生，我从小有病有痛都是在他的诊所里治疗。就让我带队去吧。”
　　 局长与身边的副职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说：“局里也是这个意见，行，就这样定了。不过，你一定要跟当地公安部门密切合作，千万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单打独斗。”
　　 施亮立即站起身来，唰地行了一个军礼：“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这施亮绝非等闲之辈，单说他的身世就有些扑朔迷离。当年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在安顺场被清兵重重包围之际，他的王妃们为了不拖他的后腿，让他率军突围时没有后顾之忧，纷纷抱着幼子投大渡河而死。据坊间传闻，有一个妃子用了狸猫换太子之计，悄悄将翼王的骨肉放在一家农户门口，襁褓里自然少不了金银，另附一张布条，上面写着一个“施”字。人们猜测，这是害怕清政府追杀，所以不敢写“石”字。但后来年深月久，当初收养婴儿的老人又过早去世，就连施亮的爷爷也弄不清楚是真是假。
　　 施科长年近四旬，中等偏高的身材，长得十分壮实，五官端正，仪表堂堂，眉宇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的确像是将门之后。他军校刚毕业就被选拔到国家安全部，因智勇双全，屡建奇功，升职也快，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处了。其它不说，只讲两件事即可证明他如何了得。
　　 其一，国安部派人潜入吉尔吉斯斯坦境内捣毁“东突”营地，他一人就击毙七名恐怖分子！
　　 其二，因曝光“棱镜门”而轰动全球的美国特工斯诺登离开香港前往俄罗斯时，遭到中情局狙击手的偷袭，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斯诺登扑倒在地，肩胛处挨了一枪，幸亏穿了防弹衣才不曾皮开肉绽，但至今仍可以清晰地看见乌青的伤痕。
　　
　　 四
　　 前苏联特务机构克格勃曾经红极一时，声名显赫。可惜苏联解体后，它竟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分布在世界各地的特工也树倒猢狲散，各人自谋出路。其中一个叫罗可夫斯基的上校，长期滞留国外，继续搜集情报，但不再是为国效力，而是为自己混口饭吃，可以算是职业国际情报掮客。汤姆偶尔给他提供一些无关痛痒的信息，赚几包烟钱。当然，这次远远不止区区一点烟钱。
　　 加利福利亚州圣地亚哥有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叫“薯片岩石”，犹如一支张开的雄鹰的翅膀，从高高的山岗上凌空延伸出去，下面是万丈深渊，边缘竟没有任何安全设施，既惊险又神奇。十几个游客在这个薄薄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断裂的石片上手舞足蹈，欢呼雀跃，摄影留念。没有人注意到胖嘟嘟的嘻嘻哈哈的汤姆和瘦高个的皮笑肉不笑的罗可夫斯基跟其他游客有什么区别。
　　 “先生，可以请您为我拍张照片吗？”汤姆假装不认识罗可夫斯基。
　　 “当然可以。”后者回答。
　　 “谢谢！”
　　 没有人注意到汤姆趁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优盘塞到上校手里。
　　 回到旅馆房间，上校用平板电脑打开优盘，匆匆浏览一遍。尔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这段加了着重号的文字上：“基于对上述情报的分析，可以断定中国人已经具备了以某种神秘的方式精确预报甚至人为制造地震的的能力。”
　　 难怪这小子狮子大开口，要价一百万美元。上校关上电脑，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不过我也不吃亏，这份情报绝对是物有所值。他迅速到吧台退了房，等服务生从地下车库把他那辆凯迪拉克敞篷车开到门口，便驾车扬长而去。不到一个星期，他在瑞士银行的秘密账户就分别收到了来自伊朗、日本、某小国的三百万美元汇款。
　　 日本是世界上地震最频繁的国家之一，所以对有关地震的情报最敏感。
　　 伊朗也是地震多发国，况且它一直想把死对头以色列从地球上抹去但又硬拼不过对方，如果掌握了人为制造地震的技术，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把事情搞定吗？
　　 某小国虽然地震不多，但它学会制造地震，就能增添对它的眼中钉——韩国、日本和美国的威慑力量，让它们寝食难安。看官也许会有疑问，某小国与中国情同手足，唇亡齿寒，曾经并肩作战，号称是鲜血凝成的友谊，怎么会做伤害中国的事呢？须知，国际社会的铁定规则是：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情报到手后，三个国家的有关部门立即高速运转，昼夜不停地策划行动方案。
　　 日本间谍学校隐藏在京都郊外，一般人难觅其踪影。它的前身是被国民誉为“007老窝”的日本陆军中野学校，曾在二战中为大和民族培养了许多优秀的特工，尤其是女特工，号称“帝国之花”的南造云子和臭名昭著的川岛芳子都曾在此受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