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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云】正月十五看演出(散文)


作者:山中樵夫 布衣,475.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67发表时间:2018-03-14 22:32:35
摘要:一场儿时正月十五的演出,给我留下的回忆,令我魂牵梦绕......

【流云】正月十五看演出(散文) 正月里,林林总总的快活日子,形形色色的美好记忆,充实着我单调而贫乏的童年生活。让我的童年岁月变得立体而丰满,仿佛是一位呼之欲出的佳人。虽不是珠光宝气,婀娜多姿;却也略施粉黛,丰釆照人……
   除夕后最隆重而有趣的日子要数正月十五了。在我儿时那个年代,没有焰火可放,也没有汤圆可吃。记忆中,大部分的人家这天早晨照例是一顿饺子,也有差次一点儿的人家,但也要喝一顿熬肉臊子的豆面。晚上还要在月出东山之时,再燃一下规模较初夕小的旺火,象征性地响一些花炮、鞭炮、麻炮等。有的人家干脆就响几个麻炮了事,也不笼什么旺火。但每家每户都还要把灯笼点上挂出来。青色的夜幕,苍白的月光,各色的灯笼,交相辉映,倒也显得亮丽而温馨。如果哪一年遇上天阴下雪,虽不能看到月亮,有点缺憾。但正月十五雪打灯,那是丰年的预兆。是乡间百姓求之不得的美好祈盼!
   由于特殊的年代原因,那时在乡村不允许搞高跷、旱船、舞狮、九曲等民间的娱乐活动。正常的年份,正月初六就又开始正式的下地劳动了。无非是男人们搞一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女人们积一积肥翻一翻粪,都不是很忙。都有一定的闲暇时间。于是,我们公社就成立了一个“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他们在一起吃住劳动,我们都称呼他们为"专业队"。专业队的成员是从各个大队挑选出来的会吹拉弹唱的人。有岁数老的,也有小的。但多数是20多岁的青年男女,领队是公社的民兵营长程大伟。程营长是一位复员军人,中等身材,梳着大背头,脸刮得发青。他经常骑着一匹杏黄色的马。马鬃剪得短短的,头上还长有一片鸡蛋大小的白毛。人们都管它叫“白玉点儿”,是全公社最好的一匹走马。走起路来像一阵风,又稳又快。他经常穿着一件黄色布面的军大衣,好像《林海雪原》中的203首长一样威风。专业队里有锣、鼓、鑔、二胡、笛子、扬琴、唢呐等。
   每年正月十五都要轮流到各个大队演出,有点像现在的专业文艺团体,到偏远山区的巡回慰问演出的意思。有一年,大约是我七岁左右吧,轮到了我们大队,我们村正好是"队府"所在地,于是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这是我们这个巴掌大的村子最盛大的事情。正月初十的晚上,我正趴在炕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老鼠迎亲,政治队长接到大队支书的通知,通过有线喇叭向村民宣布了这个消息。并且还通知立即召开队委会,我父亲也是队委会成员。我无心再看鼠花轿,也无心再听鼠唢呐了,随父亲去参加"常委会"去了。会上,政治队长先分析了形势,明确了任务。
   隐约地记得,队长说要防止孔老二和林彪(当时正批林批孔)的"孙子们"出来搞破坏,要本村的民兵搞好联防,防止阶级敌人乘机搞破坏活动。我当时想,孔老二、林彪真坏,还要派他们的"孙子们"来我们村搞破坏。不知何故,我总无端地觉得地主二毛毛的儿子财旺,就是林彪的"孙子"……接着队长又指定谁家应该接待专业队员,也就是给他们派饭吃。这并不是每家都能轮得上的,队委会成员的家是一定要派的。剩下的就派到村里比较干净的体面的一些人家,四类分子和光棍儿的家里是不派的。派饭落实以后,会计登记好了户主的姓名,小队要给每家补助粮食,并且要给记工分儿,大队还要每顿饭给补助五毛钱,二两粮票。我父亲是生产队的现金保管,是队委会的成员,当然在派饭之列了。阔气点说,我也是一个"官二代"了。
   我至今清楚地记得,派到我们家的是一位拉二胡的瘦高个子,这个人左眼睛里有个花子(一种眼翳)。吃饭时碗离眼睛很近,仿佛他是用眼睛吃饭似的。程营长理所当然的要被派到队长家,不但吃的比别人家要好的多,队里还会破例地给他买些酒喝,是当时很少见的瓶装二锅头。招待的档次和规格要比大队支书王万万的造访还要高,王支书也只能喝一块四毛钱一斤的散百酒。大概是因为程营长是公社派下来的"钦差"吧。
   正式的演出要到正月十五的晚上。十五早晨吃完饭,专业队的全体成员们在公社大院集合。然后,就在程营长的“白玉点儿”的带领下,骑着自行车,车后座上驮着各种乐器,也有双骑的:当然是小伙子捎着个姑娘。三三两两,在乡间坑洼不平的还覆有残雪的土路上迤逦而行。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些自行车,我就想起了《敌后武工队》中的夜袭队。
   将近中午时分,专业队人员都到齐安顿了下来。吃罢午饭,还要在队房中热场,类似于我们今天的彩排。专业队员们的彩排,极大地诱惑着我们这些孩子,我们倒不是关心他们彩排什么节目,而是这么多人到底在队房里面干什么。那二胡声、唢呐声、扬琴声、还有竹板儿声,夹杂着人们的嘈嘈声、说笑声,不时地从窗户里穿出来,从门缝儿里挤出来,既真切又模糊,撩拔的我们心里痒痒的,像身上爬了个毛毛虫。我们多想一睹庐山真面目!于是我们几个孩子蹑手蹑脚地靠近队房的窗台,可那窗台和我们一样高,即使踮起脚尖儿,也还是看不见里面,更何况窗户还用麻纸严严实实地糊着。我们几个小家伙决定用搭人梯的办法,去达到偷窥的目的。但在谁先上去往里眊时,我们发生了争执,互不相让。
   最后只得用井、盖、锤来裁决了。很幸运,我和另一个叫三喜喜的孩子获得了优先权。我让一个小伙伴把身子蹲下,我骑在他的脖颈上。然后他托着窗台墙慢慢地往起站,恰好高出窗台半个身子。我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舔湿窗户纸,用食指叩开个豆大的洞。然后,我把右眼闭上,努力地睁大左眼,贴近窗户使劲儿往里瞅。瞅了半天,里面乱哄哄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急得我抓耳挠腮,又瞅,里面花花绿绿的,大概是穿着戏装的演员吧。下面的小伙伴二闰子还不停地小声问,“到底看见什么了?我的腿软的不行了......要不你下来,我上去。”话音刚落,队房的门“吱”的一声开了。二闰子猛地转身一跑,我被摔了个四脚朝天。
   好不容易才盼到晚上,演出即将开始了。我们小伙伴们,早早地从家里拿了小板凳,坐在戏台前。说是戏台,不如说是临时搭起的一个大帐篷。后面就是队房,作为队员们换妆更衣的场所,就是白天我摔下去的那个地方。前面敞开,正对观众,左右两面和顶部用苫布包裹着。前面的横木上用铁丝吊着两个扎好的大棉球,棉球上浸透了柴油。点燃后,那是用来照明的。棉球正对的地上放一个盛着柴油的盆儿,以便为棉球蘸油,保证棉球能正常照明,不至于熄灭。给棉球蘸油这活儿,也不是谁都能干的,倒不是说有多大的技术含量。主要的是蘸油的人在戏台里,一方面暖和,不至于受冻;另一方面是与演员离得近,演员的一举一动,都看得真真切切的。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能在大庭广众面前露个脸,用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像现在的有些艺人,不管演技多么糟糕,只图混个脸儿熟一样。蘸棉球的人,是队长亲自选定的,当然是和队长关系不一般的人。最起码应该是时不时的给队长递香烟的人,最不济也是经常为队长点烟的人。
   除了蘸棉球的人之外,还有打场的,也就是维持戏场秩序的人。和现在的城管差不多,姑且就叫“戏管”罢。一般戏场有一到两个这样的人,多的也不过四五个。干这活儿的多数是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或者干脆说,就是生葫芦,没开棱瓣的二百五。要么就是那些柳木车头一茬货,这种人才有威慑力。即便出格一点,也没人敢惹。更何况有儿有女的人是不会和这种"一茬人"计较的。光棍刘四当然是其中的不二人选了。
   陆续到场的人呈扇状围在了戏台前,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多数是闲得无聊来凑热闹的,也有乘机来在戏场里摸姑娘大腿的阿Q式的光棍儿汉。 一阵急促的锣鼓声淹没了人们的嘈杂声,两个棉球窜起了很高的火苗,黑色的烟气在干冷的空气中摇摆飘散。在火苗的映照下,一个个面孔也由模糊逐渐地变得清晰了起来。仿佛是一群醉汉。忽然,锣鼓声戛然而止。队房的门吱的一声,从里面走出一个人。二十多岁,扎着羊角辫,脸蛋涂得红红的。上身穿着草绿色的军装,腰间还扎一条宽皮带,学《林海雪原》中白茹的样子。那军服有点儿肥大,还是男式的。上面有两个带盖的兜儿,左兜盖上还别着主席像章,就是毛主席那个穿着红军装,戴着红军帽的白瓷像章。左手拿着红宝书,习惯性地捧在胸前。戏场的人渐渐的安静下来了,姑娘用后山人才能听得懂的普通话宣布,红星大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演出现在开始。这姑娘是大队支书王万万的侄女儿。        
   演出开始了,什么快板儿啦,说唱啦,舞蹈啦......都是自编自演,紧跟形势,没有多少亮点,不说也罢。但有个独唱节目却非同一般,不得不提,倒不是唱得有多好,而是演员的造型别致,令人难以忘怀。记得是唱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中的一段,就是李玉和手提着红灯、戴着大盖儿帽,穿着半大的铁道服,既威风又正气凛然的那个形象。可是由于条件受限,演员没有服饰,也没有道具,只能凑合着将就个大概了。没有大盖儿帽,就用队长的老蓝布帽,在里面垫一个竹圈儿,这样就使得帽子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棱角了。没有半大衣,只好用队长夫人穿的当时流行"列宁服"来代替了。幸亏队长妇人生的人高马大、身宽体胖。顺便说一下,她还是我们大队的"铁姑娘"战斗队的队长,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了。和冯骥才先生笔下的"一丈青大娘"有一拚,比队长还高出整整一头,要不真不好凑合。最关键的是没有红灯,那可是最重要的道具啊!其它的都能凑合,没有红灯提的李玉和还能是李玉和吗?还是二偏头锅扣提了个建议:要不用生产队饲养员老二虎仁晚上起来喂牲口时用的那个马灯,就是一种带玻璃罩的能用手提的灯。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如此了。于是经过了粗浅的加工,在灯罩上糊了些红纸,看上去也还红红的,有几分相像。
   提着“红灯”的演员一出场,观众马上就是一片唏嘘声。演员的这身打扮,看起来有点儿不伦不类,和李玉和的形象大相径庭。与其说是李玉和,倒不如说和一个猥琐的在过去电影中经常看到的汉奸有几分相像,难免有点儿滑稽可笑。我觉得更像神经不正常的一个人。正当人们窃窃私语、指手划脚的时候,猛不防的一声“手提红灯四下看......”这一声石破天惊,观众起先还感到有些突然、纳闷,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不知哪位在戏场中吹了个口哨,引起了戏场一片骚动。紧接着口哨声、喝倒彩声、乐器声、被吓哭的孩子的哭喊声响成了一片。演员的声音被淹没了,比蚊子的叫声大不了多少。只看见嘴动,听不见声音,声音仿佛被融化了、蒸发了......演员还没等到唱完,就匆匆转身逃下台去了。情急之中,把糊在马灯上的红纸也弄丢在了场地中央。
   此时此刻,打场的几位正好大显身手!但见刘四舞动着红柳条、皮带,左右手开弓,在人们的头上乱飞,仿佛是百万军中厮杀犹酣的将军,大有赵云大战长坂坡,张飞断喝当阳桥的驾势。也好像是有着百步穿杨功夫的"双枪老太婆"。不,应该是柳条皮带老大叔。有让打掉帽子的,有让打在脸上的,有在躲闪时掉了鞋的。其间有一些起哄的小伙子、光棍儿汉,乘乱使劲儿往姑娘、小媳妇儿们的身边靠,顺便也不忘在姑娘和小媳妇的大腿上捏一把......就这样,在火烧火燎的棉球的烟气中,在观众起哄的口哨中,在打场人的十八般兵器和粗鄙的叫骂中,在姑娘和小媳妇被捏了大腿的尖叫中、谩骂中......正月十五也渐渐地淡出了我们的视线。
   人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又一如既往地该干啥干啥。没有多大起色,也没有什么变化。老牛、破车、疙瘩绳,人们又都为了生计劳碌、奔波,集中到一块儿劳作着,休息着,闲聊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着单调而平凡的生活,有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一样的感觉。在这样的感觉中,麻木着,煎熬着,忍受着,祈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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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儿时的正月十五,没有焰火可放,也没有汤圆可吃。在乡村不允许搞高跷、旱船、舞狮、九曲等民间的娱乐活动。公社就成立了一个“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专业队的成员是从各个大队挑选出来的会吹拉弹唱的人,领队是公社的民兵营长程大伟。正式的演出要到正月十五的晚上,作者以细腻的笔墨回忆了自己七岁那年,对那场文艺演出的期盼。白天偷看专业队员们的彩排,和小伙伴用搭人梯的办法,把孩子们好奇、顽皮的样子刻画得细致入微。这一情节是最具有童真童趣的,下面的演出类似于鲁迅先生在《社戏》中描写的一样,节目其实并不好看,并不一定精彩,但那些热闹的过节气氛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场面描写准确真实,反映出浓浓的农村文化气息,佳作,推荐共赏。【编辑:莫道不销魂】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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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莫道不销魂        2018-03-14 22:34:42
  乡土生活气息浓厚,往事历历在目。佩服作者的才思,祝创作愉快!
用点滴文字,守候心灵家园。
回复1 楼        文友:山中樵夫        2018-03-15 07:57:44
  谢谢老师,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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