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小张和小朱是战友，战友战友，亲如兄弟，他们仨就比兄弟还亲。他们一块儿上的小学、念的中学，一块儿在东北农场当的兵 ，现在又一块儿在北京上军校， 并且在一个班同住一间宿舍。小李是党员又是班长 ，到了军校就当上了学员队的区队长；小张是党员又是班副就当上了学员队的班长；小朱入学前啥也不是，于是他就只当上了一名普通学员。小李、小张是骨干，工作就很繁杂，学习时间相对就少一些，成绩就不如小朱。小朱无官一身轻，把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小李小张就有些急，他俩知道两门功课不及格就毕不了业，而每门功课九十分以上再加表现好就可评优等生，优等生毕业分配时，学校优先照顾本人的志愿，他俩就找小朱请教。小朱这时候很忙，想入党又想学围棋，就没多少功夫没多少心思教他俩，小朱说：“你们都早已成了党的人了，而我仍在党的大门外徘徊。”小李连忙说：“  甭急甭急，有我呢！”小张也说：“就是就是，党的大门向你敞开着呢！到时候我也能替你出把力。”小朱听了这些话就很愉快地教他俩，他俩的成绩就直线上升。于是这三个人就又像亲兄弟，下了晚自自习回宿舍就一起唱着“战友战友亲如兄弟，”有时边唱还边你瞅瞅我， 我瞅瞅你，唱完再相互瞅瞅然后会心地笑上一阵。
　　  小李、小张星期天很少出门。小李说出门没啥大意思就呆在队部帮陈教导员值班；小张也说出门没劲就陪值班的吴队长下棋。他俩的外出机会就总是让给班里的其他人，更多的是让给小朱，小朱因此很感激了一阵子。小朱星期天很少去队部，小朱去队部要喊“报告”，有时是坐在陈教导员办公桌边接电话的小李答“请进来”；有时是坐在吴队长办公椅上看报纸的小张应“请进”；有时是他俩异口同声的说：“进来”。去过几次队部，小朱就懒得再去了。小朱星期天就出门玩去。小朱约过小李小张他俩，他俩总说要值班，要杀两盘抽不开身，小朱就一个人出门逛去。时间长了，小朱一个人逛也没啥劲，就不再出门逛，只逛逛校内小卖部，小卖部内有几个年轻的姑娘。
　　  有个星期天，队里组织了一次郊游。大客车沿十里长安街穿过北京市区，小李小张出门少看见沿途高大建筑鳞次栉比就很兴奋，小李就说：“北京真繁华啊， 首都真大啊，毕业要是留在北京就好了。”小张也说：“是啊是啊！”小朱什么也不说，只一双眼睛木木地望着车窗外愣神儿。
　　  不久，有个周末全队去看了一场总政歌舞团的演出，见了许多在电视里见过的著名演员比如彭丽媛郁钧剑等，小李小张就兴奋得一夜没睡，小李总说北京真好，不愧是首都啊。小张也总说是啊是啊，小朱啥也不说只躺在床上打呼噜。
　　  打这以后，小李就更少在宿舍呆了，小李没事儿就去队部，去之前还总跟小张小朱说我去看看有没有咱们的信；小张也很少坐在班里，小张总去吴队长小屋里下棋。小张象棋下得好，在高中还得过全校第一，可小张现在总也下不过会被小朱杀个平手的队长，小张下棋时常常走错了棋，不是让吴队长抽了大车就是让吴队长走了个连环马，再不就是让吴队长走了个马后炮。小朱还是哪也不去，没事儿就在宿舍呆着，看看围棋书，要不就嗑嗑从小卖部买来的瓜子 ，小李每次回班里总跟小朱说真没劲 ；小张每次回来也跟小朱说真累 ，小朱都不搭腔，只边磕瓜子边微微一笑。
　　 一晃一个学期就结束了， 放寒假了 ，小李小张和小朱又订同一次车坐同一节车厢了回江苏老家了。在北京上军校的未来军官回来了，三个人在老家水乡很风光了 一阵子。乡亲们个个竖着耳朵听他们讲外面的世界，大多是小李小张他俩滔滔不绝地讲北京的繁华， 小朱则在一旁补充。小朱要讲就讲东北部队农场里的事，有时连农场里的事都懒得讲，干脆一言不发光听他俩说。就有乡亲们背地里说小朱在外面混得不怎么的， 不像小李小张入了党还在北京的军官学校里当了官儿，乡亲们还说小李小张俩娃子有出息 ，没准能在北京当上个师长军长什么的；小朱那娃子不行， 可能会回东北老部队受冻 。有人问小朱区队长是多大的官 ？能管多少人？班长又多大？ 管几个兵？小朱就笑笑，什么也不答。
　　  寒假转眼间就过去了，三个人背着大包小包就返校了。小朱闻到小李小张的包里有干鱼味就说往后可以打牙祭了，小李小张就打哈哈：“就是就是。”放下背包就到吃晚饭的时候了，还没正式开学，零零散散的学员也没几个人组织就稀稀拉拉去了食堂，往常这种时候总有小李吹哨喊站队集合。今天小李不在，小李刚跟小张小朱说不想吃饭。小张小朱吃完饭回来不久，小李吹着“战友战友”的口哨回宿舍来了，小张问他哪去了，小李说哪也没去，就在校外马路上散了散步。小朱坐在上铺从棋盘中拔出头来瞅了瞅窗外，见窗外北风裹着尘沙呼呼作响就落眼瞅了一下小李，小李没发觉，在宿舍转了两圈说去队部看看有没有信就出了屋。随后小张在窗外望了望天色又回头扫了一眼小朱，见小朱一手拿着围棋书一手捏着棋子下入了迷就轻轻地从床底下拽出个包来，小朱立马闻到一股银鱼的腥味就想小张真舍得带，银鱼在老家一百多块钱一斤呢。不一会儿小张就出去了，出门时还没忘记跟小朱打句招呼，说好长时间没杀了，我 去杀一盘，小朱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后来小朱见屋里没人了就有些空寂就下床出门去走走。小朱路过吴队长小屋时，没听到屋里传出吴队长“将！再将！”的粗嗓门，小朱就摇了摇头走了过去，小朱路过队部时往里瞅了一眼，里面没有一个人，小李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小朱就又摇了摇脑袋。小朱裹着大衣在院内瞎溜达，小朱逛到家属区了，见小李正站在一幢楼的单元门洞口跟人挥手话别，声音压得很低：“教导员，您回屋吧！阿姨，您留步！”小朱见小李要转过身来就赶紧往夜色里走，小李吹着口哨欢快地走过了小朱，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小朱，但他啥也看不清，他只看见身后的人穿了件军大衣，大衣领子高高地竖了起来，形象像杜丘。小李“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唱着歌跳着步走了，小朱还在漫无目的地蹓着，他来到一幢小楼跟前，见一个单元门洞里亮着灯，灯光像一把宽大的刺刀直插夜幕，小朱正要穿过那把刺刀，这时一户人家的门开了，小张从那扇门里退了出来 ，随后胡校长也出了门，胡校长很严肃地跟小张说着什么就把小张送出了单元门洞， 小张低着脑袋怀里抱着个包裹匆匆地钻进了夜幕。小朱见了就摇了摇头笑了一笑。
　　  回到宿舍 ，小李正高兴地说刚在部队看了一张报纸，报纸说解放军某部农场今年喜获丰收 ，没准儿是咱们老部队。小张这次没心情理他，只坐在床上发愣 ，小朱看看小张又看看小李就又笑了笑。
　　  一切依旧 ，时光似流水。 他们仨每天去教室时还一起喊着：“一二三四，”一起唱着：“战友战友；”课后还一起拉拉单杠跑跑步 ；课间三个人自觉不自觉的也还走到一起围一圈抽烟，你抽我的 ，我抽你的，不分你我，要断烟了也还是三人一起断，断了烟了找了颗蹭烟也还是三个人一起抽，你几口我几口他几口，就有同学笑着说他们搞同性恋， 他们也不恼只相互瞅瞅然后笑笑。这时候他们仍好得像一个人 ，如果谁家来信了他们还相互传着看。三个人就小朱信来得少， 但他不太在意 ，这时段坐在他前排的女同学对他有点意思，给他写过字条。她家在东北某城市，她爸是部队上挺大一个官 。小朱有回周六小会餐多喝了点啤酒就跟小李小张说起来这事，小朱抓抓后脑勺说军校明文规定不准谈恋爱 ，小李皱了皱眉头随后说 ：“没事吧 ！学校管得也不是很严，别的队悄悄谈的还不老少呢 ！再说她可是个高干子女啊 。”小张也说 ：“东北其实也不赖 ，关键看在什么城市 ！”小朱听了他们的话不但没高兴反倒哭了起来，小李小张忙问小朱怎么了 ？小朱不理 ，只趴在枕头上痛哭，小李小张就都说他喝醉了。
　　  最后一个学期了， 这时有小道消息说本队除了边远地区干部子女外只有几个留京的名额，小李他们那个系统北京只要两个；还说除优等生毕业分配优先照顾外，学员队骨干也适当照顾。这时候同学们就都说小朱是优等生苗子有可能留北京，小朱十几门功课除了几门没上完没考，考过的十来门门门都是九十分以上。同学们也说区队长小李很有希望，班长小张也有希望。小李小张听到了风声都说：谣传谣传。小李说：“我才不想留北京呢！北京有什么好？一刮风尽是土。”小张也说：“就是就是，北京这么大，大城市人才济济，我们一个小小的中专生到哪也吃不了香，还不如扎根边疆呢 ！还能挑个大梁”小朱什么也不说 ，好像同学们压根就没议论过自己。
　　  这时候的小李更是天天下了课就在队部，打水抹桌拖地，有时还拖学员楼的走廊，从东头拖到西头。同学们走在干干净净的走廊上都会对小李说一两句：“区队长，可以啊！”“区队长，别累坏了！”小李就说：“没事，累不坏，我们老家有句俗语叫：“哪个坟头下也没有累死的！”陈教导员听了这话，见小李满头大汗就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声：“好！能吃苦耐劳，不错。”于是在晚点名时，陈教导员便拿着一个本本，很庄严地在全队面前提到小李的名字，自然都是些夸奖的话语。每次在点名完毕，陈教导员都要说上一句“希望全体同学都来学习他这种吃苦耐劳、积极主动干公杂勤务的精神！”小张则常常跑吴队长小屋里下棋去，去的时候总夹着一大包零食，不是香蕉苹果就是花生瓜子，还总揣上一包好烟 ，而他自己抽烟不是很凶。有时清早他就抱一把扫把在学员楼前的水泥地面上扫扫，扫了本队卫生区就扫路面，同学们早锻炼归来就见他汗流夹背就劝他别再扫了，他笑笑说：“不累！我们在农场时扫场院，一扫就是一个场院，比咱们学校还大！”吴队长听了他的话，就对他伸出了大拇指，转天在队里晚点名时就表扬他 。小朱哪也不去， 每天下了课就去小卖部从那个穿得很土气的售货员那里买上一包瓜子 ，然后坐在床上， 一个人边嗑瓜子边下围棋 。小李小张见了就说他真的好雅兴， 真沉得住气，啥时候了一点也不急。 小朱就笑笑说 ：“我一不是党员 二不是骨干 ，公差勤务又插不上手，表现一般，还能奢望什么 ？！爱去哪去哪吧 ！”小李小张听了就不言语 。
　　  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了，这时有消息说小李留北京了，小张也留北京了， 同学们就开他俩的玩笑，说到时候我们从东北、西北来北京转车就到你们这落落脚喝喝茶 。小李小张就说那当然！那当然 ！小朱边听小李小张他们说笑边在那沉思默想。小朱在想那个女同学，听说她属边远地区干部子女在照顾之列留在北京差不多，小朱一度就茶饭不香，学习也没什么劲头，没事就睡懒觉，也不下围棋也不去小卖部从那个穿得很土气的售货员那里买瓜子。小李小张就劝小朱，说她是干部子女她那么漂亮，你要是跟她还真不错，你那么喜欢她，何不追一追试试？小朱就真的猛追了一阵，结果还真给他追上了，只是最后几门功课刚刚及格。女同学本来见他功课好有希望评上优等生能留京才答应和他处的，现在评优等生没戏了，女同学就对他不冷不热起来，最后跟他摊了牌。小朱一听就傻了眼。同学们一个个对他也很惋惜，说好端端的一棵优等生的苗子让一场感情的冰雹给砸了，这下小朱留京没指望了只能回东北农场了。这时小李小张也很为小朱难过，小李小张也很同情他。小李安慰他说：“高干子女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又娇气又傲气娶了还得受气 ，没必要为这样的女孩子伤心。"小张也说：“没什么没什么 ，现在东北变化可大了，据说一个战士每年光奖金就有好几千，干部那还不得有上万？说真的我都想回去呢！”小张怕小朱不信还掏出东北战友的来信指指点点，小朱什么也不看，两眼只盯着天花板。小李小张怕他想不开就轮流劝他。小李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有本事到哪都吃香，到哪都能找到漂亮姑娘；小张也说边远地区苦是苦，可也有它的好处，能锻炼人不说，还能攒钱，不像大城市出门就得花钱。小朱不搭腔，听够了就起身去小卖部，不一会儿就嗑着瓜子下起围棋来，下来情绪了，就左手执白右手执黑地下，小李小张见了也都摇摇头。
　　  不久就宣布毕业去向了。陈教导员念名单前先读了一个红头文件 ，说党员骨干要响应党的号召到部队最需要的地方去，要发挥先锋模范作用 ，接受组织考验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小李小张听了就有些紧张 ，小李小张前两天在毕业动员大会后交过一份毕业志愿书，志愿书上就有这几句话， 本来小李小张不想写志愿书，可队干部全队动员时说你们都写，对队里有好处，再说写了要求去边疆也不一定会去，不写也不一定不会去，关键看思想觉悟。念名单时，陈教导员说根据学校分配方案和本人志愿，根据分配原则，哪里考来的分回那里。小李小张去东北农场，小李小张听了当场就有点站不稳；当念到小朱留校时，小朱很平静的立正着，跟平常晚点名没什么两样，胸脯比平时挺得还高。同学们个个都觉得有些意外，那个女同学也惊呆了。点完名了，小李小张不听陈教导员的安慰还在那闹情绪，同学们就都来劝他俩，劝了一阵不顶用， 同学们就都摇摇头散去，空荡荡的操场上就只有小李小张蹲在那抹眼泪 。这时小朱走近身来劝他俩 ，小朱也没什么新词，小朱说 ：“甭哭了 ，认命吧 ！好男儿志在四方， 咱们都是祖国长城的一块砖， 哪里需要就那里搬吧！ 再说边远地区更能锻炼人还能攒钱。”小李小张听了就泪更多了。过了好一会儿，最后小李小张擦干泪痛痛快快地站了起来， 小李小张一人拽着小朱一只胳膊说：祝贺你 ，你在北京也一样 ，到时我们来北京转车可以到你这落落脚喝喝茶，小朱连连说：那当然！那当然！
　　
　　 后来小朱工作不到一年填了入党志愿表，就和穿得挺土气的那个售货员结了婚。原来售货员是胡校长的远房亲戚，售货员家里那年发大水，大水冲走了她的父母 ，她没处去就投靠胡校长在北京当了临时工。婚礼上客人来了很多，小朱分在北京的同学也都来了 ，小李小张则发来了贺信，贺信上说：“我们在遥远的东北边陲祝福战友婚姻幸福、 家庭美满 ！”小朱看了看贺信就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