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马甲白马甲
这是半个月前发生的事了。
云光路无名街路口一阵喧嚣的声音让许多行人围拢过来,只见知音茶馆门前散乱地堆了层垃圾,破瓦罐、旧盂盆、破丝袋、烂菜叶子。一个穿着黄马甲的环卫工——年纪大约50几岁的男子,身边还有两个同伴儿——仍在气呼呼地把推车里的垃圾一锨一锨地往茶馆门口丢,但凡能用上手的,便举起来狠狠地往门前摔。而且口中念念有辞,不时带着几句粗语。围观的市民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的悄声议论,也有胆子大的喝着倒彩。
一个穿着白貂皮马甲的中年妇女一会儿出来,指着黄马甲骂几句,一会儿又钻回店里不出来。白马甲又站在了门口:
“今天你有种就把垃圾都丢到这儿,我告诉你,我一天不开业,损失你得全赔!”
黄马甲显然说话迟钝,嘴里除了囔囔几句粗语,并没有多少话和白马甲应对,不过白马甲吵得越凶,他丢垃圾的劲头就越大,甚至还要把垃圾丢到白马甲身上。
白马甲是茶馆老板娘,在城里这一带,没有人不知道她的,有能耐,彪悍、霸道!茶馆是两年前开的,老板娘是外地的,见过大场面。这个茶馆在外面看不出来和其它店铺有差异,里面装修却十分气派,三层店面,一楼大厅,二楼雅室,三楼包间。一入里间,立即感受到江南小镇的风情典雅,竹屋茅舍,青帏绣阁,纱灯香扇,琴房棋社,小桥流水,画眉朱雀,非是豪华富丽,却也绝非一般寻常场所。据常来此消费的茗客说,茶馆女主人曾在江南成就过很大的事业,之所以来这里发展,是看好了本市的潜在市场。开业两年来,口碑一直不错,却不知道怎么就和环卫工结下了“梁子”。
穿黄马甲的环卫工见白马甲不出来,也趁这个间隙歇口气,围观的人于是三言两语地上前搭话,探听着倒底因为什么事。从断断续续的零言碎语中,大体听出来了:这个环卫工姓程,那两个同伴跟他叫老程头。老程头负责这个路段的卫生保洁。茶馆开业以来,本来彼此相安无事,但是从三个月前开始,这家茶馆突然不按时按点投放垃圾了。而且颇不讲规矩,经常是当环卫工刚清扫过去不久,就趁没人看管,把垃圾丢在马路边上。老程头常常因为这里卫生不合格,被领导批评,扣工资。老程头觉得委屈,把茶馆偷倒垃圾的事向环卫队领导反映,但是领导非但不听,反倒指责他因为清理不及时,影响了茶馆生意。
让老程不能忍受的是春节期间,队里给环卫工加发三倍的节日加班费,所有的环卫工都拿到了,唯独老程头没有,原因又是因为卫生清扫不合格,遭到领导一顿骂,生气又窝火。
同伴儿给他出主意:抓!安排人偷拍,拿住证据。邻居家的小粽子——老程头没有儿女——替老程头报不平,找几个弟兄在茶馆附近蹲守了三天,抓拍了二十多张茶馆里的人乱丢垃圾的照片。老程头把这些照片拿给领导看,领导说这个事难说,你们这是偷拍,万一被人家投诉侵权,如何交待?
领导不给解决问题,同伴儿又给他出主意:明天你拿着照片,把垃圾丢茶馆门口去,不怕闹出事,闹出了事就有人管了。
老程头当着围观市民的面,把照片拿出来:“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就是这家,随便倒垃圾!随便倒垃圾!缺不缺德?缺不缺德?”
“真缺德!太缺德了!老程头今天做得对!叫她也知道知道,垃圾熏着的滋味!”老程头赢得了众人的掌声。
白马甲又从店里钻出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黄马甲喊:“姓程的,今天你别给脸不要脸,赶紧把这些破烂收走,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老程头看白马甲又出来了,举着照片,在白马甲面前比划着,口里念念有辞,说着囫囵半片的理,夹杂些粗话。白马甲根本不听他说,一开口就是一大串句子,把老程头噎得干张嘴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气急了就绰起铁锨来,收锨垃圾往白马甲身上扬。
把白马甲逼回到茶馆里,紧紧关上门,不敢出来。门外一片喝彩声,黄马甲脸上露出了得胜的笑容。
30分钟后,一辆警车开过来了,把黄马甲带进了派出所,白马甲也跟着上了车。围观的人大多都散了,还剩下几个无事可做的人恋恋不舍地站在马路边上,分析着事态。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老程头穿着黄马甲从派出所出来。
第二天,纪检委找环卫队长谈话,环卫队长承认了一年多来在茶馆消费不给钱的事。
三天前,在环卫队长被撤职的那天晚上,城里下了一场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有人看见,茶馆老板娘穿着白马甲站在门口,见几个黄马甲从门前走过时,好说歹说,把黄马甲请进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