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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指间★散文』穿行在小镇的街道


作者:我爱刘洋 进士,6112.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438发表时间:2009-12-11 17:11:55

记住,此刻我正静静地穿行在小镇的街道。一场绵延的雨后,灰蒙的天空下,孩子们望着屋檐下悬挂的水珠发呆。在靠近海水的煤炭码头,我的歇底沾满了灰尘。人们说,这幸好是个雨天。如果是在干燥的有阳光的冬天午后,你恰好从此经过,你可以看见无数黑色的煤粒,像往事不甘寂寞的虫豸,蠕动在冬天苍老树干粗糙的表皮上。远处是黯然的浪,伏在水的表层,水上有一条从船艉延伸开去的油污。在细密的雨丝下,清晰得如同手腕青幽幽的血管。少年时的我,好象一直站在这里。一段浪追逐着一段浪,然后蜂拥着往天光开阔的出海口涌去。我站在这里,那片浪孤独地咆哮在那里。
   冬天的小镇失去了血色。路上没有匆忙的人群。摇摇欲坠的门板,“欸乃”一声又关上了。我没有看见关门的人。老船长们已走进故事。那些黯然昏黄的灯火下,讲故事的人长眠在后山坡光凸凸的坟地上。曾经出海的人,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再次扬帆出海。比如,那天上午,我坐在表姐家黑黝黝的弄堂口,海风吹得屋前的布蓬“哗啦啦”的响,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站起身,为我递上一根劣质的卷烟。隔壁的女人探头探脑,她们计算着今天中午牌局的顺利开场。男人沉默了片刻,闷声说着,表弟慢坐,我出去干活了。他骑着那辆摇摇晃晃的脚踏车,后背的衣服被迎面的风吹得鼓鼓的,他一会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
   表姐说,多久没吃过这么鲜嫩的红头狮鱼吧?我说,是啊,配些酸笋,直惹得我留口水。我说:海境怎样?表姐眯着眼笑。送你的青虫寻吃了没。吃了。表姐笑了一下,又楞了。有时,我会对着那张牙舞爪的庞然大物发呆。一斤二的份量,一头就要一、二百元。我笑笑说,姐,你是吃的命,从少年一直吃到现在。日子越吃越滋润了。她说,可不,你姐夫出海回来,我们一家人就着黄酒炖着这青虫寻吃,比什么都补。母亲曾经在我面前多次抱怨过这姑娘的不懂事,从少年被大姨竹片抽打得半夜出逃,跑到我家里;直至与前个男人离婚;一点也没有生活的压力,小孩子似的一直开心到现在。
   我只是想到那男人被风鼓起如袋子般的衣服后部。母亲在一次饭桌上说起过渔民捕捞这深海里野生的青虫寻的经历。这东西平时蛰伏在深海底,两只大钳紧紧抓住海里的淤泥。纹风不动。风和日丽时是难见庐山真面目的。只有在海上起八、九级以上大风浪时,受海水卷动的影响,才被浪打到浅海层。只有这时,冒着大风浪出海的渔民才有可能捕捉得到。仗的是艺高人胆大。如今近海捕捞使海资源锐减,要捕捉这种蟹,只能把船开到台湾海峡的海区附近。男人的渔船几人合股,也就二十米长,那样的风浪出海,是顶着极大的生命危险的,靠的是把舵的舵公精湛的技艺。
   冬天的小镇街头,在那些弥漫着咸腥味的巷子口,你可以看见几个老女人围成堆,织着渔网。好多年前,在我老家房子的过道,我那戴着缺了一只腿的老花镜的外婆,也曾经这样专注,她不时抬头看着天色,抱怨着,要变天了,关节炎又发作了。然后收拾好东西,躺在床上。那个时候,我想起与她相依为命的日子。在海风呼啸的夜晚,我望着她一夜在床上翻来覆去,以及黑暗中传来的清晰的呻吟声。巷子口,出海的男人们,就在女人的旁边,蹲在某处杂草丛生的角落,抽着水烟袋。一杆有着磨擦得发亮铜柄的水烟筒。少年的我以为是海上男人的一个标志了。正像一些年头前,在家人戒烟的压力下,我改抽水烟。可不久就放弃了。一是以为抽水烟是人生走入暮年的象征;一则是因为已经过逝的小舅,在我居住在他家中的日子,半夜看着他抱着水烟筒,不知怎的,弥漫而来的少年忧伤。很多年的往事,那些简朴而饱满的时间,随之而来的充实,其实一直在静止中明灭着。
   我与海打了十多年交道。在八、九级的风浪时,即使是几千吨位的海船、一、两百米长,船上配备极为先进的雷达、卫导等助航仪器,也是严令禁止出海的。何况这一、二十米长的设备极为简陋的小渔船。无风三尺浪,我更无法想象在风高浪大的台湾海峡,在几米高的浪峰与浪谷之间穿梭的小渔船,那些男人是怎样面对生存的恶劣?那个掌舵的老舵公是怎样挥洒人生的从容?而据我所知,仅以小镇而言,这样的技艺精湛的船长是越来越少了。科技的迅猛发展,使原始的船舶操作,从人工方面而言,大部分被机器取代。具有先进航海知识的船长们,一个月拿着几万元的工资,只需要面对仪器提供的数据,作出一个又一个的航行判断。我不知道这是时代的幸运,还是社会的不幸。如果在航海上面对真正的险境,或者机器出了故障不工作,在灾难来临前,这些掌握先进航海科学知识的船长,他们的命运能比原始的一个操木桨的水手们在面临险境前强吗?
   我从小镇的街道走过。雨水使一层泥泞依附在水泥地面上。鞋底有些湿了。在那个转弯处,一级一级的台阶,向上延伸。偶尔想起童年时穿解放鞋的时光,时间曾经在这里留下多少痕迹。譬如我的少年,曾经目睹过那些匆忙的人群。抬着一箩筐一箩筐的大黄鱼、乌贼、梭子蟹、剥皮鱼上上下下。海风吹过少年的面容茫然不知所措。值得留念的时光,在不经意时,已淡然无存。父亲说过,小镇的水产院子,明晃晃的电灯亮着,女人们剔出了鱼骨,掺上淀粉,用胳膊粗的木杆抽打着鱼泥,一大木桶一大木桶的鱼片,刚从滚烫的大锅里捞起,调上鱼露、味精、香醋、葱花等,男人、女人们端着碗,就着喧闹,大口吃着。谁拉着谁的袖子,悄悄说着今年的海路。而远处,“大围毡”渔船在月色下,在海浪的拥抚下,轻轻荡漾着。
   衰败地多快,恍然就几年的时间,八十年代过去了,九十年代来了,那些腰里揣着几个钱的在码头、巷子酒铺里喧闹着醉酒的男人,好象相约着忽然退出人们的视野。小镇民间流传的“海蛰皮、虾米、带柳”镇上穷人“三宝”一夜之间登堂入室,从饥荒年头的渡荒食物一下子成为这年头人们桌上美味海鲜品;那种外表酷似石斑鱼,但多刺、肉也欠滑嫩的俗名叫“红头狮”的海鱼,身价倍增,黄瓜鱼、石斑鱼、梭子蟹,一般平民再也吃不起了,成为一个流传过的美丽的江湖传说。近海资源衰绝了,渔民们转行的转行,坚守的向深海发展。
   那天下午,镇子里下了一场雨,街道两边的店铺放着些熟悉或不熟悉的歌。冬天的海风吹来,甩在脸上,有些粗糙的疼。站在码头,少年时,母亲曾经呼唤着我的乳名。一步一步走上爬满海藻的码头台阶。干净清爽的空气浮荡着镇子的上空。对于一些往事,一些记忆,它多么真切地,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悄然过来,而又过去。我记得自己安静地穿行在久远的小镇街道,向熟悉或陌生的人们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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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幸运,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不幸,无论是幸运或是不幸,我们都要认真的走过。走过时光漫长的隧道,走过人生漫长的旅程,走过一个个十字路口。翻滚汹涌的海水,平凡琐碎的生活便组成了眼前这一个个灵动深邃的文字,所有的思索,感悟便从心里流淌出来。推荐阅读!【编辑:戈壁风情】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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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戈壁风情        2009-12-11 17:19:36
  虽是看来淡定的文字,却能震撼心灵。
2 楼        文友:飘ping        2009-12-12 23:55:34
  来江山看你,问候周末愉快!
将那流逝的过往,以淡淡的心情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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