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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点·春韵】大师不存(小说)


作者:早起的昆虫 布衣,281.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21发表时间:2018-03-23 14:59:51
摘要:不存悄悄地离开了,又开始了新的流浪。人在流浪,心在天堂。我不知道他将去哪里,但我知道,他的心里还保存着一方净土,即使穿着破旧不堪的衣裳,也无法掩盖他思想的光华。他留给麦城人们一个谜,很多人找我要谜底,我只能告诉他,谜就是谜,没有底。


   不存是我大学同学,他经常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两个袖口的油渍反着亮光,一头长发乱糟糟的,一脸络腮胡子垂到了颈窝,看上去有些邋遢。大学四年,不存与同学少有交集,他像是一个另类,从来是独来独往,似乎与同学们格格不入。
   每当在教室或者在图书馆的时候,他坐的座位周围经常是空荡荡的,没有同学愿意离他太近。有人说,他身上有股难闻的味儿;有人说,他看人的眼神令人心里发毛。我天性迟钝,对气味不怎么敏感,也没看出不存看人的眼神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每当他座位旁边有空位的时候,我并不介意坐在他旁边。尽管离不存坐的位置很近,但他和我交流也很少。
   和他同窗四年,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只是我们之间共同话题不多,他所侃的,要么我不感兴趣,要么我不怎么懂。所以,同学们都不愿意和他侃,总认为他有些神经兮兮的,宛如不通人情世故的外星人。我坐的离他近些,他也偶尔和我说话,但他说的那些话有些不着边际,听上去云里雾里的。他说,他“能与神灵对话”,可以与看不见摸不着的外界交流。在那个被纯化的“无神论的年代”,他说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自然没有人信他,同学们对他避之不及,都不搭理他。后来,不存也不再主动和别人搭讪了。我心里并不认可他说的那一套,但也不反驳他,只是对他讲的话听之任之,未置可否,于他,我仅仅是作为一个倾听者存在而已。
   在班上,不存把我当成关系最好的同学,同学们也这样认为。因为,我不排斥他,他说,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不排斥他就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临毕业时,不存没有和其他的同学告别,却慎重其事地请我到校外很远的一个小酒楼里喝酒。那是一个极简的旧式小楼,二楼的阁楼四面透风,客人稀少,我们俩个坐在那里有些空荡荡的。叫了几碟菜,一人一瓶小糊涂仙酒。他仍说一些玄之又玄的话,我听不懂,闷着头喝酒,偶尔“嗯、哦、啊、呵”地哼几声,以应和他的话。那天,不存的酒喝得特别多,却不像喝醉的样子,我却喝得有些晕乎。我们之间究竟谈了些什么也不太记得了。只是最后分别的几句话,让我记忆犹新。他满怀感激之情对我说:“阿早,谢谢你四年的友谊。四年里,同学们都把我当成神经病,而你没有!谢谢你!也请你相信我,我不是神经病。相信我,我会成为你的贵人的……”
   记得泰戈尔有一句名言:“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表达自己观点的权利。” 对于不存,我也只好这样,努力捍卫他说话的权利。但对于他,我真不好定义,我们俩感觉是不同世界的人,所说的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就像是两个国家,相邻接壤,却相互保持着距离。我无法知道他的内心,他也不在意我的真实想法。对于他夸下的海口,我并不相信,因为“贵人”不是想当就当的,也不是想遇到“贵人”就能遇到“贵人”的。我想,贵人应是杰出的人物,一定是地位极高的人。而当时不存的境况,自身都不保,要成为我的“贵人”,我只能把这话当作酒后的玩笑话来听,但他说话时那种极度真诚的神态着实打动了我。
   我和不存握手道别,他转过身,背负行囊、清影消瘦,一个人走进了朦朦的暮色。街上车流稀疏,暗黄的路灯看不分明路人脸部的轮廓。他渐行渐远,徒然,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一种莫名的愁绪在我心里升腾。我们分道扬镳了,未来,见与不见都未可期。
   毕业后,我没有离开江南麦城,我应聘到了当地一家期刊杂志社,在那里做了编辑记者,这是一家省级综合性的杂志,驻地不在省城,而是在江南麦城,虽然没有公开的刊号,但在江南麦城影响非凡,机关、学校、医院、酒店、茶酒楼、企业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很多的企业家以能上这本杂志为荣,因为这是企业形象和实力的象征。
   初来乍到,我负责做一些剪剪写写、抄抄录录的编辑工作,工作不是太累,但分配下来的彩版广告任务却是令人头痛的事,老编辑、老记者自然不愁,他们早已驾轻就熟,这些客户资源都被他们垄断着。象我这样的新兵,没有阅历、没有经验,没有人脉,要完成分配的广告任务真的很难。老的客户资源不能伸手,伸错了手得罪了人,那就吃不了要兜着走。新客户从了解线索需求,到登门拜访,到合同签订,也不知哪个环节会出妖娥子,说不定又是哪位老师的客户,无论是新老客户,都不能轻举妄动。
   记得一次,我去拜访一个刚开业不久的一个小民营医院,才与医院办公室接洽一会儿,广告部李主任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说:“小早呀,你是不是去了民惠医院呀,医院这一块的业务是周副主编分管,你去那里怎么不向领导报告呢?”我只好悻悻地打道回府,赶忙向李主任说明情况。李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小早,你初来乍到,有些规矩你不懂。也别急,慢慢来。我是广告部主任,会帮你的”。李主任的话非常温暖,听了使我很受感动。后来,民惠医院真的成了杂志社的客户,李主任很关切的把广告任务挂在我的头上,但提成和奖金给扣了下来,他说,那是要给周副主编的。我没有纠结提成和资金的事,因为,那本不属于我的,对李主任帮我完成广告任务仍心存感激。
   我们同学中,留在江南麦城工作的有六七个,没事的时候,我们常常会约在一起聚聚,一来畅叙昔日的同学情谊,二来想通过同学拓展一些人脉,争取自己能完成一些广告任务。聚会的次数多了,我对班上同学的去向都知道了一些眉目。而不存,自从毕业之后,再没有他的消息,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似乎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一样。偶尔有人提及那个长头发、络腮胡子、一身臭臭的同学时,众人会把目光投向我。因为,那时,只有我和他走得最近,他们也只想从我这里了解到不存的去向。看着我一脸懵逼的样子,就有同学调侃道:“阿早,你口味比较重,怎就没有寻思到当年不存身上那股特殊的味道呢”?我不语,任他们胡诌。
   一个周末,杂志社的同事都休息,我在杂志社编辑部轮值,说是轮值其实就是接待来访群众,经常是一些投诉什么的要处理。下午时分,一个中年妇女搀着一个男人来咨询,他是一个盲人,约莫三十多岁。在中年妇女的牵引下,她摸索着,然后在沙发上坐定。他开门见山,说,他是残疾人。想创业,希望得到领导的支持和鼓励。看到杂志上刊登的故事,他知道领导很重视残疾人创业,希望杂志社能帮他完成梦想。
   在交谈中,他告诉我,他叫莫守成,是江南麦城南华机电厂的下岗工人,由于早年患有眼疾,视力急剧下降,无法承担厂里分配的工作任务,下岗了。后来,厂里为照顾他,在厂门口安排了一个几平米的小门面给他,两口子没有别的技能,只好在这里开了一个槟榔摊维持生计。由于没钱治病,他的眼疾越来越严重,后来,视网膜脱落,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眼睛全瞎了之后,莫守成却没有怎么闲下来,他开始研究槟榔的配方,每天嚼着槟榔,琢磨着自己配置槟榔的口味,让街坊邻居试味,他根据大家的反馈的意见不断调整配方,然后做一些新产品上市。不知不觉中,到他槟榔摊买槟榔呷的人多了起来,他的生意也逐渐好了起来。生意繁忙的时候,莫守成就把他的姐姐、妹妹请来帮忙。几年下来,他的槟榔摊变成了槟榔店,后来,他又盘下了周边的三个门面和后面的一个车间,做成了“前店后厂”的作坊,从零售到批发,莫守成的槟榔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钱挣得多了,莫守成俩口子又有了更大胆的想法,他想建一个槟榔厂。可是,俩个人不知道要如何去弄。正当思想迷乱找不到出路时,妻子看到一本《楚天》的杂志,里面写了很多创业者的故事。于是,俩口子灵光乍现,决定到杂志社来碰碰运气。
   莫守成说:“这次特意来,是想请你们帮个忙,希望能穿个针引个线,你们是省级媒体,能否安排个机会和市里的领导见个面,合个影什么的。”他补充说:“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能弄张与市里领导合影的照片,挂在店子里镇镇台,也算是有个依靠。”我知道他说的这个“依靠”意味着什么,说白了就是“扯张虎皮当大旗”,这是当时企业老板惯用的手法,莫守成想仿而效之。我不是这种掮客,也无法帮助他完成心愿。但对他“身疾志坚”的创业激情充满着敬意和同情。我想,一个残疾人,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借借台,为他鼓鼓劲,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一边为他添茶,一边说着安慰他的话。
   正当尴尬之际,一个长头发、络腮胡子的男人冲了进来,一把撸住我的肩膀,“阿早,终于找到你了。”我定睛一看,是老同学不存。这么多年,还是那个熊样,还是那个打扮,一点儿都没变。顾不上和我多聊,不存的目光开始转向了这两位来访者。他定定地看着莫守成,用他犀利的目光审视着莫守成的整个脸部。
   不存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在这个屋子里,我接到了未知领域的信号,有一个人物将要诞生,他会是这个领域的‘王’。他的形象会被许许多多的人认同和知晓……”
   我对不存神一般地飘来感到诧异,一见面,就乱七八糟地说些不着边际的疯话,象抽羊角疯一样。莫守成听得入了神,象是遇到了大仙似的,期待着不存下一步的解答。
   我回味着不存的话。我想,接待室里除了不存,就我和莫守成夫妇三个人,谁会成为哪个领域的王呢?我开始在脑海里搜索,当记者编辑都两三年了,工作上没有什么起色,更谈不上建树,难道我会成为杂志社的“王”?不可能,编辑部除了编辑记者,还有上司编辑部副主任、上上司编辑部主任、上上上司副主编、上上上上司主编。除非我的亲伢老子是市委书记,怎么可能呢?我搜索我的七亲八戚,寻了个遍,连个科级的干部也没搜着。
   不存猛地擂了我一拳,说,别做梦了,说的不是你,我说的是这位大哥。他才是那个领域的“王”,他的形象会家喻户晓的。我差点笑出声来,出于礼貌还是把声音摁了回去。
   尽管莫守成那黯淡的眼神看不清眼前作为物质轮廓存在的不存,但我分明感受到他们之间一股强有力的磁场进行了对撞。
   不存高深莫测地说道:“我收到未知领域关于你的信息,你是做槟榔行业的,你的槟榔行在未来三年将成为这个领域的龙头老大,你将拥有现代化的厂房,你的产业将占整个行业的半壁江山,在槟榔行业,你是江南麦城当仁不让的NO.1”。
   他是怎么知道莫守成是做槟榔行业的呢?莫非偷听到了我们刚才的对话。我对不存心生不满,一幅江湖骗子的派头。我对不存说:“莫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啰,这位大哥是来反映情况的,你莫来添乱。”不存并不理睬我的话,视我如空气。瞧!这副德行,难怪读书的时候没有同学和他交往。
   不存的这番话,撩拨了莫守成的神经。他从沙发上弹起来,伸出双臂要来拥抱不存。不存也不躲,迎了上去,俩人来了一个深情的拥抱。这架势,仿佛多年没见的老朋友。我木木地立在那里,像是一个局外人。不存和莫守成相谈甚欢,他们胡吹海侃,俩人在勾画着槟榔王国的美好蓝图。
   这有什么好勾画的,我在心里暗暗想着。槟榔产自海南,从海南到江南麦城隔着一道海,陆路还有一千多公里,对于江南麦城来说,不享原料优势,不享交通优势,一个小小的麦城,又怎能成就一个槟榔产业王国呢?在江南麦城,不论男女都喜欢嚼槟榔。难怪在麦城留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麦城人,是只宝,个个口里含把草。”说的就是麦城人吃槟榔的狼狈样子。在大一点的城市是没有几个人吃槟榔的。要让这小众消费的槟榔登上大雅之堂,靠一已之力又如何能做到呢?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想,俩个疯子相遇会是什么结果呢?这使我突然想起《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这本书来。说的是“精神病人的世界”。作者认为,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种叛逆,使我们无法成为正常人。从精神病人的视角了解这个世界,也许他们是疯子,但是他们做到了我们未曾做到的事,他们是独特的、唯一的,没人敢说天才不是疯子,疯子不是天才的。眼前的这两个人,我想,也许一半是疯子一半是天才。处于对职业的尊重,我不好下逐客令,只好坐在一旁,时不时索然无味地为他们续水倒茶。
   至夜,莫守成如醍醐灌顶,脸上绽放着荣光,与进门时判若两人。临走时,他从提包里掏出三沓钞票,一沓塞给不存,说,“谢谢你,指点了迷路君子,提醒了久困英雄”。不存很爽快地笑纳了,然后慎重其事地说,“你这一万,我会为你创造一个亿的价值来”。
   莫守成将另外两沓钞票递给我,说,这两万元请你帮忙在杂志上打个广告,内容形式都由你定。我的手凝固在空中,不敢接他递过来的钞票,生怕它灼伤我的手。在杂志社工作三年了,还从来没有这么爽快地拿过广告,而且还不提任何要求,想想这些年,有时候为一个小广告都要跑断腿,年年都为完成广告任务犯愁。今天终于天上掉陷饼了,一年的广告任务,就不存的几句话给完成了一大半。看着我在发怵,不存擂了我一拳,说,收了广告费,给莫总弄个好点的版面,让莫总露露脸。我鸡捉米似地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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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罢此文,感慨作者设计情节的奇巧。“不存”是“我”的大学同学,在那个时候就特立独行,似乎是个“另类”,还能和神灵对话,预知未来。同学们都疏远他,但“我”却因为也许是冥冥中做朋友的缘分吧,“我”成了他大学时期唯一的朋友。毕业之际,“我”选择在麦城工作,而“不存”却背负行囊,远奔天涯。也是一种机缘巧合,“我”在麦城杂志社工作周末接待槟榔销售创业户莫守成时,再次意外碰到了来找“我”的“不存”。“不存”当即指出,莫守成一定会成为日后麦城“槟郎业”的“大佬”,而日后的事实,也如“不存”所预料的一样。在“不存”的指点下,“我”的职场生涯也是一路“风生水起”,做到了副主编的位置。不存向我提出的事业上的建议,也助推了事业的发展。“不存”在麦城出名之后,对商人刘忠和“我”另外一个企业界朋友的事业项目的预知,也真是“火眼金睛”。文章的最后,“不存”道出了他具有预知未来能力的原因:只不过是掌握了对事物发展进行深层分析的方法。而后,“不存”却又再次远奔天涯。纵观全文,我们能看到作者在给主人公起名时,叫“不存”——即不存在。作者在告诉人们:任何能力的具有,在于学习,在于通过事物细微的变化,寻找到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和轨迹,所谓“大师”也是如此。在行文的背后,作者也有对世俗中“急功近利”的一种批判,如文尾所言:“他的心里还保存着一方净土,即使穿着破旧不堪的衣裳,也无法掩盖他思想的光华......很多人找我要谜底,我只能告诉他,谜就是谜,没有底。”也许只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小说整体行文流畅,观点明确,线索明晰。推荐共赏!【编辑:小民西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325002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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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小民西安        2018-03-23 15:01:12
  问好作者,欢迎继续赐稿看点。
小民西安
2 楼        文友:早起的昆虫        2018-03-23 15:32:05
  谢小民西安老师精彩编按和点评。
早起的虫儿盼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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