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拐上回家的小路，一只小蝴蝶从眼前慢慢飞过去了。“现在有蝴蝶了？”还在我的诧异里，蝴蝶像是证明它的存在似的，又飞过来了。“哦，真的，真是只小蝴蝶。”看到它，一上午工作的劳烦一扫而空。“它往哪里去呢？”我并没停下回家的步子。虽然经过了它的飞行轨迹，但还转过头去盯着这个春天的精灵。就在我以为它要远走高飞的时候，它却打了个旋儿，一头撞到离地十来公分高的电线标志柱上，随之坠落到旁边的地上了。“它会死吗？”我不得不往它跌落的地方去看。哦，它正在挣扎着却起身不得。我连忙轻捏它的翅膀提起来，放在手心里，往阳光处走了几步，把它高高地扬在空气里。没等我的担心生出来，它已经头也没回地飞走了。
　　 我不能不奇异于这只小蝴蝶的出现。它不早不晚与我邂逅于路口，是老天派来的呢，还是大地之神送来的？它是今年小城里第一只破茧成蝶的蝴蝶吗？看它跌跌撞撞的样子，怕是从蛹壳里出来没几分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飞才能得到持续翱翔的力量，还不懂得凭风好接力的技能。它本来应当往阳光好的地方去，却徘徊于树林阴翳之间，以它孱弱的身体微薄的热量，维持飞行本来就非常勉强。它的跌落，正是它的力量微弱到极点的表现。
　　 然而，它恰好遇到了一个时刻关注着大自然变化的人。相遇从来都不是没有缘故的，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这是人的缘分。在对的时间遇到美丽的小蝴蝶，就是我与蝴蝶的缘分。就像前年深秋，天地萧瑟，草木失色之际，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时我在路边残留的几株苜蓿花前遇见了跟今天看到的蝴蝶极其相像的那只蝴蝶一样。它似乎全然不知生命将要走向尽头，还是那样开心快乐地翩翩飞舞的样子，至今都让我心颤。今天的这只蝴蝶像是那只蝴蝶的继续。对，就是它的继续。虽然那年寒冬结束了许多生命，但并不意味着小蝴蝶也跟着结束了延续。这只小蝴蝶，难道不是那个秋天的蝴蝶在哪个叶、哪个杆上留下的卵，顺利孵化在了新的春天，并周而复始，直到现在再一次呈现？这不是遇见蝴蝶的奇异，而是生命生生不息的奇异，是天地人和在整个宇宙中的奇异啊！
　　 今天，这只小蝴蝶是来传递什么消息的呢？因为它的孱弱，因为它的仓促，还因为它的刚刚演化成新生命里的惊喜，所以在与我相遇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表达出让我完全理解的信息。但是，这不等于没有信息。相遇本身，就是一条极大信息。它应当是告诉我，过去那只蝴蝶的生命在它身上正常延续，过去那只蝴蝶的舞蹈要由它来继续。接续奋斗，不仅是人类获得成功的钥匙，也是地球上所有生命取得胜利的珐玛啊！人类以及一切生命的进化都是不可阻挡的，也是生命本身无法控制的。生命被环境所掳，一定是适应者生，不适者亡。蝴蝶所以与人以及其他生命还生机勃勃地共生于此，正是适应的结果，是改变并优化行为方式的结果，而不可能是其他。世上没有离开物质基础能够捏造生活的事情，世上没有逆拂自然还能存在的生命。考古工作者从地下挖出的各种象类够大够强的了吧，它们不知道改变与适应，最终成了今天人们凭吊的对象；熊猫苔鲜包括小蝴蝶够笨拙微弱的了吧，可它们成了纪录生命演化的活化石。什么是强，什么是弱，实在是无法用一个标准定论。只能说，世界上万物都在转化之中，并没有恒强恒弱、恒长恒短。有一首歌叫《相信自己》。我想，它的意思绝不是盲目自大，认为世上只有自己才行。而是说，即便自己很微小、遇到了挫折麻烦，眼前一片漆黑，也要相信一切都有转化的可能，只要够努力、只要走对了方向，光明朝霞一定在前方。
　　 春天头一只小蝴蝶就像是个“宁馨儿”，诠释着可爱美丽的全部意义。蝴蝶以品种繁多色彩艳丽著称。云南大理有个叫蝴蝶泉的地方，是一处风光极其秀丽之处，据说“泉水清澈如镜。每年到蝴蝶会时，成千上万的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在泉边漫天飞舞。蝶大如巴掌，小如铜钱。无数蝴蝶还钩足连须，首尾相衔，一串串地从大合欢树上垂挂至水面。五彩斑斓，蔚为奇观。”这是我一直十分向往的地方。虽然蝴蝶的前身--虫蛹的出身各异，但是，自然演“化”的奇妙之处就是，世界上偏偏就有“化腐朽为神奇”或“点石成金”的事情。一只令人厌恶的虫子，经过一季寒冬的守候，变成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后，谁也不提它的曾经。小蝴蝶的前世是什么我也不会追问，我只喜欢它今生的疏淡而清雅的色泽、轻快而舞蹈的飞行、无所顾忌不问东西地向前飞去。是的，深秋站在蝴蝶翅膀之下，看它飞着的时候，想的最多是明天是不是寒流袭来，生命将至；今天看这只小蝴蝶飞出去的时候，想的更多的是，也许飞到一处冷落处、寒凉处，它就终至了再次飞行的机会。可是，它扇动翅膀旁若无人地去了。哪怕前方就是万丈深渊、荒野坟冢也义无反顾。它是无知无畏吗？这只是人的想法而绝不是它们的想法。看过鱼儿回溯产卵和非洲动物大迁徒经过鳄鱼聚集的马拉河的印象，深深为那些不达目的不罢休、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生灵们而感动。这是典型的向死而生啊！任何时候，为了整体而牺牲个体、为了种属繁荣而奉献独自的事情都是悲壮而可敬的。小蝴蝶，你的光彩不在于你能飞多久，而在于此时飞翔的精彩、此时给还基本处于荒凉之中的世界带来了青春气息。
　　 小蝴蝶，你是与柳树上第一片叶、杏枝上第一朵花、胎儿的第一次胎动一样令人兴奋的事情啊。你的到来是一个标志，告诉我春天确确实实来到了身边。
　　 噫，小蝴蝶，你飞到哪里去了？就在我一愣神的瞬间，小蝴蝶已经没了踪影。我有点儿怀疑，刚才见到的并不是一只小蝴蝶，而真的是春天的小精灵呢！
　　
　　 2018年3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