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进了前进乡政府。
　　 说实话，我之所以被乡政府看中，主要得力于白老师推荐。白老师是我高中时的班主任。他和乡长老莫很有交情，过去曾在一起工作过很长时间。
　　 他向老莫介绍，说我是个很诚实认真，遵守纪律，又有上进心，学习也不错的好同学。于是老莫就点头同意了。
　　 “我会尽力的。”老莫说。
　　 白老师说，那就拜托了。
　　 眼下找份工作不容易。我高考落榜回家将近两年了。我妈有一天埋怨我说，你这书是白读了，白费钱，你那些学费是我喂猪卖来的血汗钱。
　　 她还督促我说，现在不要东想西想了，快些说媳妇理个窝，你人不小了，总不能就这样漂着。
　　 不料，正在这个关节点上，在老莫的关照和帮助下，我顺利就进了乡政府。
　　 这下，我妈一反常态，眼里放光。她一见人就说，我家东东进乡政府了！
　　 我的乳名叫东东，我妈一直都这样叫我。
　　 一个晴朗的早晨，我收拾了一下所需物品，就去乡政府报到。
　　 来到乡政府大院，迎面就碰见一位高个子，皮肤黧黑，齐刷刷的短发的人。我向他打听老莫，他迟疑了一下，说：“我就是老莫，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很快向他作了自我介绍，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哦，你就是曲晓东？我点点头说，是的，我就是。然后老莫就说，以前只听白老师介绍过你，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老莫说，你跟我来。
　　 我跟在老莫屁股后面，径直来到三楼一个宽大的房间，这是老莫的办公室。
　　 老莫示意我在椅子上坐，我便在椅子上坐下来。然后他又给我倒上了一杯白开水。
　　 那天，我和老莫谈得十分开心。
　　 第一次见面，老莫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待人亲近，为人诚实。难怪不少人都说老莫好，不拿官架子。我看，大家对老莫这个评价很正确，并不带一点儿吹捧。
　　 几天以后，办公室主任老张通知我，我的工作岗位已确定，是干计划生育，因为计划生育办公室还差一个人，让我填补这个空白。老张还告诉我，这是老莫的意思。
　　 那时，我压根就不知道计划生育工作怎么干，但我还是装得很内行的样子使劲点头说，行，就干计划生育。
　　 第二天，我按时来到计划生育办公室，就碰见了小D。
　　 小D和我是同学，高中时我们同班，而且同桌一个学期。毕业以后，就一直没有见过面，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巧遇。一问，才知她已经进乡政府一年多了，也是干计划生育工作。
　　 老莫是个钓鱼迷。
　　 他有一根钓鱼竿，还有一个专门装鱼饵的铁皮盒子。自我来乡政府后，他去钓鱼，总喜欢叫我给他打帮手。我们一起抠蛐蟮，然后来到小河边。老莫执钓鱼竿，我端铁皮盒子。一般都收获不大，多则二十几条小鱼，少则几条，似乎只是消磨时间。我们给这些小鱼破肚，拿回去下锅，装上各种佐料煮汤，味道鲜美极了。
　　 一次，我们煮好一锅鲜鱼汤，老莫从厨房里拿出一瓶白兰地。我们正喝酒，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小轿车的声音。老莫赶忙放下酒杯转了出去。我也跟了出去，就见一辆日本丰田驶进了乡政府大院。车子在大院中间停下，车门打开了，从里面钻出一个中年人来。这人个子矮胖，肉鼻子，肉腮，整体给人胖墩墩的感觉。后面跟着个女的，戴眼镜，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黑皮公文包，很有点知识分子派头。
　　 老莫朝“肉鼻子”迎过去，和那人热烈握手说：“刘书记，辛苦了！”那女的也陪笑，同老莫握手。
　　 在车旁简短交谈几句之后，老莫便将他们请进招待室去了。
　　 过了一会儿，老莫从招待室出来，转到楼门口叫我。我很快过去。他朝招待室指了指，小声对我说：“这是县委书记老刘，那女的是秘书小张，他们下来检查工作。”然后老莫又说：“你到多多园去订一桌餐，叫他们五点钟上菜。”老莫想了想，便点出一串菜名，叫我用笔记一记。我很快从上衣袋里抽出水笔，又在下衣袋里摸了摸，没有纸。又摸裤包，好不容易从里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手纸来。我将手纸展开，把那些菜名清清楚记在上面。老莫很高兴的拍拍我的肩膀说：“快去办吧。”
　　 那天五点正，我和老莫、刘书记、秘书小张准时来到多多园餐厅。
　　 据老莫说，多多园是前进乡最有特色的餐馆，县里的领导下来都在这里接待。
　　 菜上了桌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大家都吃得很高兴，互相劝酒。刘书记满面红光，老莫喜气洋洋，边吃边谈论。
　　 散席后，我去付了帐。
　　 老莫说：，叫老板开个单据，就说这是招待费，要拿回去报销。”
　　 我按老莫的安排开好单子，拿回去交给了财务室。
　　 后来，我和小D说起那次招待刘书记的事，她立刻就嘣出一句：“捏着权利吃公款，什么都可以报销，不劳而获，老莫就喜欢干这一套！”
　　 我一下就懵了，自我进乡政府以来，从没听小D说过这么激烈的话。
　　 那时，我和小D正在热恋之中。因为我们是同学，彼此都比较了解，进乡政府没多久，我和她就谈上了，而且谈得比较投机。其实，在上高中时，我们就有过一段暗恋，只是别人不知道。
　　 在乡政府，我们的恋情依然很隐秘，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爱好，共同的情趣，把我们连在一起，我们彼此都似乎成了对方一个不可分割的部分。
　　 然而，今天的小D，却使我感到十分意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特别是直指老莫的过激言论，让我心里非常不安。
　　 我说：“说话要考虑后果。”
　　 她说：“没有什么后果。”
　　 我说：“人家是领导。”
　　 她说：“我知道，不用你解释。”
　　 短暂争吵几句之后，就各忙各的事了。
　　 后来，我从同事口里得知，在我未进乡政府之前，小D和老莫为工作之事曾发生过两次激烈的争吵。有人说是老莫安排工作不当，也有人说是小D自己不会处理问题。谁是谁非，我无法弄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一天，老莫又叫我和他去钓鱼。可我感觉到，这次的气氛与前面却有些不同。我们一同来到小河边，老莫突然问我：“你和小D是怎么回事，有人说，你们的关系非同寻常。”
　　 我明白，纸终究包不住火，我和小D的事老莫已经知道了。于是，我只得向老莫认真解释，可解释了半天，老莫象没听见一样，一声也没吭，只皱了皱眉头。我知道老莫有一个特点，每逢遇到不高兴的事，他就一声不吭，只皱一皱眉头。
　　 我很有些忐忑不安。
　　 老莫只顾钓他的鱼，过了好一阵子才说：“你和小D的事，我听到不少反映，影响很不好，这会直接影响你的前途。”语气非常严肃。
　　 那天，我垂头丧气回到寝室，小D已将晚饭做好，正等着我回来。看着她高高兴兴的样子，我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我：“你哪里不舒服？”
　　 我说：“没事，没有不舒服。”
　　 她说：“我看你是有事。”
　　 我说：“老莫这人，我们谈恋爱，他也要来干涉！”
　　 小D说：“他知道了？”
　　 我说：“知道了。”
　　 小D骂了一句：“真是岂有此理！”
　　 我说：“听说你顶撞过他？”
　　 小D说：“是的，顶撞过。”
　　 我说：“人家有权，这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吗？”
　　 小D说：“碰就碰吧。”
　　 我说：“现在这事弄得我进退两难。”
　　 小D没说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这天夜里，我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无精打采坐在床上。小D进来，我也没有招呼她。僵持几分钟后，小D就离开了。
　　 现在，我必须在老莫和小D之间作出选择。
　　 经过反复思索，我最终决定选择老莫，放弃了小D。
　　 小D得知这个结局后，显得十分平静，只对我淡淡说了一句：“各走各的路，干净利落。”
　　 我选择了一个适当的机会去找老莫，把我和小D断绝关系的事告诉了他，并要求他给我调换一下工作。
　　 老莫略思索了一下说：“可以调整，两个人闹僵了，处在一个办公室不好工作。不过，我们还得研究一下。”
　　 三天后，老莫告诉我，已经研究决定，让我搞土地工作，和小C对换。
　　 我知道，小C是乡政府土地办主任。
　　 我又惊又喜，大胆问老莫：“是不是担任小C的职务？”老莫说：“是的，就是担任小C的职务，你人年轻，工作也干得不错，很有培养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