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奖赛”】母亲,请您再打我一次(散文)
母亲姓邱,在我很小的时候,塆里人习惯叫她“邱铁匠”。这个比喻非常贴切形象,母亲打起人来就像“铁匠”打铁一样,铿锵有力。每当我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塆里的长辈就会隔很远的地方,喊着我的小名,向我通风报信:“响伢儿,快跑啊,邱铁匠来了!邱铁匠来了!”每当听到这样的传话声,我的腿就有些发抖,因为母亲打起我来的确没有轻重。
与我一起玩的小伙伴常对我说,他们的父母打人都是在人多的时候打,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拳头举得高下得轻,打着像是没有打到一样。边打边等别人来劝,别人一劝正好借机顺着台阶下。这样大人的气也消了,管教小伢的面子也有了,可是我的母亲却是一个非常非常实在的人,做任何事从不来虚的,打就扎扎实实地打,干脆利落,毫不含糊。
母亲打人最趁手的工具是捶衣服的“芒捶”,那个用具有尺把长、手背宽,粗短正好,打起来很顺手。虽然是木质所做,但打在小小的屁股上,钝痛钝痛的。
母亲的脾气非常急燥火爆,有时发起脾气来,她甚至可以不借用任何工具打。有的时候,她又会不拘一格就地取材,见到棍子就是一棍子,见到扁担就是一扁担,见到长条凳就是一长条凳。
母亲打我们的理由有很多,比如说,外出打柴没有同伴打的多,打!拣猪粪没有别人拣的多,打!扯猪草没有同伴扯的多,打!母亲争强好胜,什么事都想“争先创优”,恰恰我有时候又不争气,没有办法,只能认“打”了。对这一类的打,我可以通过自己勤奋努力,尽量减少打的次数,但惟有学习考试成绩不好这一项,让我很是无力改变不被“打”的机会。
母亲虽不识字,对学习没有什么概念,但她知道100分是满分,60分以下为不及格。上小学时,期终考试我从没有得过满分,相反,比我长一岁的邻家一位女伢儿总是考第一名,我当时真的是恨那个女伢儿。自尊心好强的母亲总是怪我不争气。有时气急,我会小声顶嘴。见此情境,母亲会怒目而瞪:“邪了,你还真的反了!”话音未落,她就会半握手掌,将指关节绷得紧紧的,绷得指关节发亮,然后向我头上打来,那种疼痛有种钻心之感。本来我在小学读书就很一般,懵懂得很,她这一打,我更是没有底气了,搞得我自信心全无,对上学就有种逆反心理,一想到上学心里就不舒服,有时候碰到算术课我就不想去上了。
遇到这种情况,有时也会激起我的强烈反抗意识,毕竟青春年少,正是叛逆时期。当然,我的反抗不是与母亲正面冲突,而是见她怒气上来的时候,我就采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策略。为了全力避免母亲的打,我还将其创新了一下,把它改成了“跑”,走得慢了肯定是要受皮肉之苦的,所以我将自己的发明称作“三十七计,跑为上策”。
有一次,临近吃中午饭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一件什么事没有顺着母亲的意,她又拿着捶衣服的“芒捶”向站在大门外的我走来。我一看那面色、那架势不对,抬腿就跑。母亲见我跑,更是气恼,紧跟后面追。我那时候十一岁,总是在外面玩耍,早就练出了一双“飞毛腿”,长跑已是我的强项。我顺着那窄窄的田梗,穿过一片稻田,沿着对面山的山岗飞奔而去。母亲边追边喊,我也不回头,一个劲地向前跑着。说真的,这一次的跑,让我发现了自己跑的潜能。母亲见追不上了,就没有再继续追了。她回去后,发动我大姐、二姐到处找我,因为我还没有吃午饭,母亲怕我饿着,而此时的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顺着山路跑到一个小山窝,见后面母亲没追赶,我就折返回到我家附近的水塘边,水塘岸边有一座小石头桥,桥下面有一条小河沟。为了不让人找到我,我就躲在了桥底下。在桥下面我可以观察外面的动静。此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我的肚子饿了想回应母亲的呼唤,另一方面我又怕挨母亲的打,不敢应声。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饿得实在受不了,就从桥底下走了出来。
我原本以为有了这样“跑了找不见”的教训,母亲出于同情与可怜会放过我的。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母亲见到我之后,一把将我推到睡觉的房间,拿出一根绳子将我的手反绑着,就像当时绑坏人一样,还让我跪在地上。做完这一切,她又拿出了那个捶衣服的“芒捶”。此时,房间的外面站着围观的伯伯叔叔、大娘婶婶、堂兄堂姐、大姑娘小媳妇,还有一起玩的小伙伴等等,一大群人,我想这是我惟一获救助的机会。所以当母亲举起“芒捶”准备打我的时候,我就开始惨叫。
这一次,母亲的“芒捶”举得很高,落下很轻,我的哭喊声却很大,伯伯叔叔、大娘婶婶们纷纷好言相劝:“莫打了、莫打了,打坏了身子咋办呢?”母亲听到善言相劝之后,也就顺势放下了“芒捶”,没有再打了。
自那以后,母亲再很少打我了,这一晃已近四十多年了。现如今母亲已化作了尘土,与老家屋后山上的青松为伴了。
母亲再也不能打我了,我是多么希望母亲还能再追着我,举起那捶衣服的“芒捶”、那扁担、那拳头再打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