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是一个祭奠先人的日子。也是亲人们相聚的时刻。
　　 这一天，无论工作生活在哪里的兄弟姐妹，都会汇聚在出生地、汇聚在亲人长眠的地方。
　　 李白《将进酒》里写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诚然，我的父辈，已霜染双鬓，步入老年。但可爱的他们，却依然满脸慈悲，眼神平和，长幼有序，相亲相爱，一如我的爷爷辈们。
　　 提前两天，父辈们在玉都垓上相会。爸爸，也回去了。他一见到自家兄弟，首先给我发了视频：父辈坐在玉都垓道四爸给搭的凉棚里，凉棚里摆着挂着大爹的书画作品，文章大大和大爹悠然地拉起了二胡，惹得骑着车子的年轻男子，走路的青年女子，驻足观看。
　　 爸爸知道，我的心里，是牵挂着亲人的。
　　 视频右边，戴鸭舌帽的人，爷爷叫他军长。家族老大，我叫大爹。此人定居镇原。一生忠厚木纳，没有说过一句谎话。务农以外，经营一间工艺美术店，画山水牡丹骏马人物、画匾、擅书法、装裱、修理电器、缝纫、做秤等手工艺制作，无所不通。他自幼随着我的太爷生活，太爷传授了他一些金银饰品加工手艺。
　　 我小时候跟着他去董志塬跟交流会。轮流坐在他和爸爸、三爸、四爸的自行车后面，在月色中去镇原。那些欢快难忘的岁月，犹如昨日。
　　 视频左手的人，戴着老花镜，小名叫文章。我叫大大。二爷的大儿子。他高中毕业当兵。恢复高考后，在玉都中学一直当英语老师。小时候跟着叔父姑姑们，坐在火炕上，听他读俄语。我一句也没有学会，却从此知道：除了中国，还有外国，外国人深眼窝大鼻子，说的话叽里咕噜听不懂。
　　 他居住在玉都。除过教书育人，寡言少语，一生不说谎。我上初中时，在玉都中学寄宿。冬天吃饭时，去文章大大的职工宿舍，大大会在火炉上炝了锅，给我和哥哥姑姑做一碗热腾腾的汤饭。那种饭菜的味道，那种大大眼里透露出的关爱，让我终身难忘；我重感冒时，大大插了电褥子，用被子和军用黄大衣裹严我，不时摸我滚烫额头时的焦急，是留存在我心里温暖的记忆，因此也激发我努力学习，以回报他们的恩情。
　　 拍照的人，是他们的兄弟。一个也会用二胡拉悲凉秦腔，会修理电器，会画简笔画，下了三十年井的人。爷爷叫他碎长。前面提起过，他是家族老二，我的爸爸。
　　 一个瘦瘦高高的，长像酷似爸爸的人，戴一副石头眼镜，站在旁边张着嘴笑着，他小名叫根长，七十年代老高中生，体育极好，心灵手巧，有一身维修电器好技艺，年轻时，因爷爷奶奶在刘李河的山上，就一直在老家陪着爷爷奶奶。他智慧稳重，担任村干部为乡亲谋幸福。给爷爷奶奶养老送终后，搬到镇子上，经营家电，跑出租，不曾停息。
　　 五爸营长发了视频。他给他一岁的孙娃，嘴里叼了根香烟，假装点了火，让他发动车子，小孩一脸坏笑着启动车子。他今年带一岁孙子，没有回家和兄弟们过清明。
　　 然后一大家人去饭馆吃牛肉面，到家在玉都的四爸成长家吃晚饭。四爸大我一轮，勤劳敦厚，中学毕业后一直做生意。多少年来，南来北往的家人，无论谁回家去，四爸家是第一个汇聚点。弟兄们在四爸的新居里，喝酒猜拳，一如我小时候看到的情景一般。
　　 只是，那时候的父辈比我如今年龄都小，那时候的爷爷奶奶就像父辈如今的年龄。那时，父辈们在猜拳时，爷爷叼着他的长烟锅笑着，奶奶有时笑着看儿孙欢乐，有时忙出忙进给儿孙添菜。
　　 时光荏苒，往事不可追忆。我的爷爷辈，长眠地下十几年了，你的孩子们，回来给你们打扫家园、敬祭酒茶了。爷爷奶奶们，你们可感觉得到？
　　 爷爷奶奶，我的逝去的亲人们，我相信，当河水破冰潺潺流淌的时候，当花草从地里苏醒时，当桃李芬芳遍野，清香阵阵，蝴蝶蜜蜂飞舞，百鸟鸣唱时，您一定预感到，您和孩子们相聚的日子近在咫尺，在这春到清明时光，你们是如何细数日子行走的足迹，而默默计算孩子们回到您的新家园的时刻，犹如您尚在世时翘首期盼孩子们从外面回来与你们团聚时一般。
　　 只是，如今我们已经成为阴阳两隔的思念与问候了。我相信，一切都未曾改变。改变了的，是时间空间和表达方式而已。
　　 看吧！你的儿孙子侄来了。他们开着小轿车，带着祭品，温和谦恭地走向您了。现在，他们开着车，趟过刘李河尚未晒热的河水，水花四溅，青草颔首，清风拂面地来了。
　　 看您的每个儿女子侄，都是身材高大，步态缓慢，眼神平和，比年轻时稍有发福。看您的孙子，也都步入中年，他们继承了父辈传统，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不急不慌；您的重孙，扎着马尾辫剃着光头，或一步三跳，或逐个依偎在每个爷爷怀抱撒娇，犹如我们小时候一般。
　　 往日人声鼎沸，狗叫鸡鸣，牛哞驴滚，青烟袅娜、呼儿唤女的村子，如今静悄悄。大门被一把把大锁紧锁，院子里荒草离离，村子，已经人去屋空。
　　 可是，那一棵棵树还长在原来的地方，柳树翠绿，桃李杏树照样开花，清风一样温柔，山峦一样沐浴在清明的光辉里，我们的村子，像一个被遗弃的少妇，一切均风韵犹存。
　　 老去的是人，时光未老；失去的是生命，情感依旧；离去的是乡亲，乡愁依然。
　　 走在一起的，有一个个头较小，身子单薄的叔父，老人叫他“怀”。孩子们叫他“怀大大”。他是二爷的二儿子。爷爷那时一直在孩子们面前夸赞“怀大大”：你看你怀大大，人就那么有规矩懂礼貌，无论何时，只要见到乡亲们，都要从自行车上跳下来问候人，乡亲们去县城医院看病，只要找他能帮忙他就尽量帮忙，你妈妈（怀大大爱人）也是好心人，热情的很，从没有看不起农村人、穷人。不像有些人，本事不大，把做人没学会，架子学大了，你们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个像你怀大大一样的好人。
　　 言犹在耳。爷爷已经不在，我在努力学着做怀大大和祖辈一样清白本分的好人，希望能对得起爷爷对我的期待。
　　 朴实的乡亲，把人分为好坏。怀大大平凉师范毕业后分配到县医院工作，一干就是几十年，直到2015年退休。他说话慢慢吞吞，不打妄语，和弟兄们很像。
　　 爷爷奶奶，你看。儿子们给你们清扫了家园，擦拭了墓碑。去年合二为一的墓碑上红红的瓷砖被擦拭得光可鉴人。你们家园两边的四颗松柏该剪枝了，孙子儿子轮流锯树杈，孙女双玲给您摆上祭品，一边摆一边说道：爷爷奶奶吃肉喝酒，拿钱买新衣，甚至要求爷爷买一辆小轿车，开上车拉着奶奶转呢！你的爱孙，你起名叫丫丫的孩子，还有强强，过了而立之年，他们的孩子，也上小学了，他们正在你的家园，看望你们来了。
　　 爷爷奶奶，看到和和美美、幸福团圆的一大家人，你们高兴吗？你们不是一直渴望家庭幸福团圆吗？你们也是以身作则这样做的。后辈们正在继承完成着你们的遗愿。现在，你们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如果有，就请借助清明的风，拖一个梦给我们，批评指正我们不足之处，我们尽力改进。
　　 爷爷奶奶，你们是否还牵挂着长眠对面的你们的大、二大。放心吧，后辈给他们也带去了祭品，只是，他们的家园太荒芜，坟头树木纵生，坟地快平了，这是退耕还林的后果，后辈也无能为力了，试想，再过几十年，等父辈老去，孙辈年龄也大了，重孙辈的孩子们还会记得给您上坟吗？况且我的太爷爷们的坟头，到那时也许找不见了！
　　 这么多纸钱，如果用不完，爷爷奶奶，你们会不会存到银行，如果不会，找人给您教教，您那么聪明的，相信一学就会。爷爷奶奶啊！你们活着时，何曾见过这么多钱啊！那时要有这么多钱该多好，你们就不会活的那么沉重，那么艰苦了。
　　 爷爷，今生，我们永不相见。您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可是永久地记着的：一笔写不出两个“童”字。您教诲我们，童家人一定要相亲相爱，本分守规矩，不要让人笑话。
　　 那么，爷爷奶奶，今年的清明对话，就到此结束吧。希望你们能收到儿孙们的祝福，将日子过得舒服一些。也希望时光能够慢一些再慢一些，让我有多余的时间来看看亲人们温暖慈祥的笑脸，让时光不要在亲人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爷爷奶奶，你们若地下有知，就请援助我完成心里的夙愿。
　　 您的孙女：麦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