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也许是吃多了，我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来，下了床。
　　 “干什么？不睡觉，一直在翻身？”也许是我下床的声音吵醒了妻。
　　 “可能吃太饱了。”我觉得非常抱歉。
　　 “是么？哼！”她竟哼了一声。
　　 “不愧是夫妻，我的那点小伎俩是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的。”我的心暗想。
　　
　　 “哇！好香的饭菜。”儿子子涵起床后的第一句话，总是在表扬中。
　　 “当然了，妈妈特意做你爱吃的，快，马上洗漱。”妻子端着新出笼的包子，个个小的像玲珑剔透的玩具。
　　 “爸爸为什么不吃？”子涵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回头奇怪地看着仍然在沙发上发呆的我。
　　 “爸爸今天没胃口，你吃吧，爸爸等你。”我天天在上公司之前，第一件事是送子涵上学。
　　 “噢。”子涵只说了一个字，把目光转向了脸上忽然添了一层霜的妈妈。
　　 “还在为那个事……么？”他的声音很小，从口形上我看出来的。
　　 “嘘……吃饭。”妻斜瞟了我一下，一个小动作也被我抓在了眼里。
　　 “爸爸，我吃好了。”子涵边背书包边冲着客厅喊。
　　 “想好了没有？给我个答复。”今天公司不太忙，我发出了一条微信。
　　 “先回复我的事，哼。”她大概很喜欢这个哼字，啥时候都会出现。
　　 “你的父母比你的女儿还重要？”一行字飞了出去。
　　 “你要女儿，为了啥？”这次少了她的那个字眼儿。“哼。”我刚想回信它居然慢了一拍。
　　 其实我早已打算好了，帮她的父母买一栋低层楼，正在选地点。
　　 妻在别人看来也许不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在我的眼里魅力无限。当初选择了她是纯属一次偶遇。
　　
　　 那是十一年前，一个炎热的夏天，街道两边池子里的花都晒蔫了，开着车的我没有开空调，不知啥时染上了风湿，凉一点胳膊和腿的骨缝之间会痛。热风从开着的车窗一阵阵地往里吹，尽管只穿着一件短袖和一条薄薄的西裤，汗还是涔涔从毛孔里往外冒。
　　 焦急和灼热之中的我，红绿灯的时间似乎等了好久，终于前面的车启动了，可就在我开出不到两米远，在正常行驶中，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横穿马路，我刹车没踩住，把他给撞倒在地。
　　 “喂，对对，在市中心第四个路口。”我没有下车，直接报了警，可能是故意碰瓷的，我的第一反应。
　　 “喂，大爷，您没事吧？”报完案的我下了车。这时已围上来不少的人。
　　 “我没事。”这个老人好像是个农民，穿着上很朴素，脸上也是紫铜色。军装黄的一件上衣，黑色的裤子，左裤腿卷到了膝盖处，一大块的皮连着一丝肉正在四下往外流着血，他用手在使劲的按。
　　 “为啥不上医院？”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非常的清脆。
　　 “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到。”我寻着声音，一个梳着蘑菇头的女孩，白白净净的脸，很圆，眼晴不大但很亮，小巧的鼻子，肉嘟嘟的嘴唇，红润润的，似画了唇线一样和脸上的肤色隔离开。
　　 “等警察？还好不严重，不然人命关天。”女孩说完蹲下了身子，从她身上取下小背包，拉开拉链，取出一袋棉签，又拿出来一瓶类似碘酒的消毒液，用棉签蘸了点，往老人伤口处涂了涂，又从包里拿出来一盒创可贴。
　　 “大爷先用这个贴上，别用手弄，看感染了，天热。一会上医院好好处理一下。”她边说边把创可贴一贴一贴的贴在了大爷的患处。
　　 “谢谢姑娘。”受伤的大爷感激得不知说啥了。
　　 “没事的大爷，我也是农村的。”姑娘说完站起身，拽了拽白色的短袖，又低头弄了一下牛仔裤，用鄙夷的眼光看了我一下，背起了她的小包走了。
　　 后来我在警察来了之后，陪着这位大爷上了医院，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拍了几个片子，没有大碍，在我百般的推让下，大爷收下了我五百块钱的赔偿费。
　　 没想到在我从医院往回返的路上，又碰见了那个女孩，当时以为看花眼了，因为她穿得太大众化了。直到车开到她身边，我才知道我的眼睛不愧是1.5的视力。
　　 “上车，我可以载你一程吗？”我把车停了，突然间对她有了兴趣。
　　 “可以。”她竟大方地上了车。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她是一个从穷山沟出来的，卫校刚毕业，现在在一家私人诊所当护士。
　　 多次的接触，善良的她猎取了我的心，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我毅然决然地娶了她。
　　
　　 婚后的她成了全职太太，在家和菜市场，超市之间往返。她从不查看我的收入，从不过问我工资分红，提成和外面交际场上的一些事。月月我交给她多少钱，她接多少。娘家的父母也是很少来家里。和我的父母还有弟弟，弟媳妇处得非常融洽。一晃十年过去了父母对她也有了高评价，最主要的是妻为他们生了个长孙。父母一直和弟弟过，弟弟家有个女孩，比子涵小两岁。
　　 只是最近两年，岳父的身体不太好，今年她决定让父母把老家的一处房子卖了，再添几万在市里买栋离我们小区近一点的小楼，哪怕五六十平也行。和我商量了几次，让我先拿出十万，将来父母的另一处房子也可以卖的，最低值二十万，到时一定还上。
　　 其实我真的觉得妻子从结婚到现在十几年了，从来没有提出过什么要求。我心里早都答应了，只是嘴上没说。
　　 我想用这个做个交换条件。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妻始终不同意，常说，女儿终归要嫁人的，有子涵就行了。可我还是想要个女儿，像妻一样孝顺的女儿，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我一定要看看我前世的情人有多美。
　　
　　 “爸爸，就那么想妹妹？”坐在车上的子涵眨着眼睛。
　　 “你不想有个妹妹，天天喊你哥哥吗？”我知道子涵同意的。
　　 “可我实在害怕。”子涵的眼神很无辜，我一看就知道他是装的。
　　 “怕什么？”我已猜出八九分。
　　 “网上发的，有了二胎，我可惨了。哈哈哈哈……”说完他捂上嘴在笑。
　　 “臭小子，回家帮爸爸说说好话。”我趁红绿灯时摸了一下他的头。
　　 “知道，爸爸您答应给姥爷他们买楼吧，不然妈妈会不开心的。”子涵忽然像个大人一样，表情严肃。
　　 “爸爸正在选地点，离咱家近的，方便照顾。”我已看好了一处小区，环境各方面都不错，只是楼是二手的，不知岳父岳母能不能同意。
　　 “我有事和你说。”吃过晚饭，看着妻子强装出来的冷脸，我差点笑出来。
　　 “别和我说那事，哼。”她的小嘴翘了翘。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端着一盘水果放在了我前面的茶几上。
　　 “我给爸妈看好了一栋楼，离咱这很近，走路也就十几分钟。”我眼睛看着电视，平静得似乎在自言自语。等着她的反应，还把挨着她的半个脸悄悄地往她身边递了递。
　　 “真的，老公，你真好！”果然她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一下子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
　　 “妈妈，您吓了我一吓。”正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的子涵，推开门冲我们做了个鬼脸，又把门关上了。
　　 “不知爸妈能不能相中，二手的，不过只住过两年，屋里装修得也不错，六十八平，三楼。”我摸着被妻亲疼了的脸。
　　 “同意，爸妈不挑剔，六十八平，不小，谢谢你，老公你真好。”她这次冷静了许多，把身子挪了挪，搂着我的胳膊把脸贴在了上面。
　　 “那，我的事呢？”我趁势问了一句。
　　 “我……害怕，都上环九年了。”她怯生生的声音很小。
　　 “我陪你去。”我侧过身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那咱俩商量个事呗？”妻的眼里竟露出诡异的笑。
　　 “啥事？”我好奇，她又有了什么鬼点子？
　　 “等我生完老二，我不上环了，把你给结扎了，好不好？嘿嘿嘿……”她笑得脸上梨花带雨的直流眼泪，还不停地捶打着我的胳膊。
　　 “亏你想得出来。哈哈哈哈……”我也一阵大笑。
　　 “爸爸，妈妈，我抗议，我反对你们给我生妹妹，这还没生呢，就影响到我的学习了，生了，我会有多悲哀呀！无法想象。哈哈哈哈……”子涵也来凑起了热闹。
　　
　　 终于在岳父岳母搬进了楼里不久，妻悄悄地告诉我，她怀孕了。我高兴得仿佛看见了我前世的情人一样的开心，天天精神焕发，神彩奕奕。公司上下从员工到上司都知道我要二胎的事。其实这事现在很正常，国家政策大力支持。
　　 一天天的盼望中，妻的肚子渐渐大得似扣了个小锅，几次的检查一切正常。
　　 “好像和带子涵时不一样，八成是个女儿。”妻摸着圆圆的肚子，喘气都费劲。
　　 “真的么？说说有什么不同？”我很好奇，怀子涵时，妻说肯定是个儿子，果然是，难道她会掐算？
　　 “子涵那会，乱跑，这个文静。”说完她捂着嘴笑，忽然她的脸就变了。
　　 “快，我好像要生。快……给妈打电话。”妻脸上出现了汗。
　　 “产妇家属签字。”医生从产房出来递给我几张文件。
　　 “医生，我太太有危险吗？”我想虽然是二胎，毕竟是高龄。
　　 “别担心，二胎和头生不一样。”岳母话虽如此说，眼睛里满了担心和焦急。岳父也在走廊里来回地走，神情也是很紧张。
　　 “不要担心，产妇一切正常，这只是怕万一有个不测，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或是自然分娩，还是剖腹？”医生看出我们的担心，进一步解释。
　　 “医生，如果有危险，保大人。如果顺产费劲，马上手术。”我此时竟有些后悔，为什么逼着妻非生二胎，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下半辈子可咋活。
　　 呱呱呱……“生了，生了。”一阵婴儿响亮的哭声从产房里传了出来，医生出来喊让家属进去，我忘了问医生，生的是男孩女孩，我一个箭步迈进产房，一眼看见产床上躺着的妻子，她似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那样的虛弱，眼皮上由于用力过猛而上满了血片，红红的。“红，你怎么样了？”我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
　　 “对不起，是个儿子。”她睁开了眼睛，里面满了泪花。
　　 “没关系，儿子更好。”此时女儿真的对我不重要了。
　　 “你也许上辈子没有情人。”妻说完闭上了眼睛，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滚了下来。
　　 “我今生有你就够了，真的。”我把脸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