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姐
3月下旬的一天,天气尚好,回老家看望老宅里的老哥。
午后2时出老宅后门,准备回城,却见不远处戴着草帽的凤姐正在忙着什么。近几年回老宅总是匆匆忙忙,以至时常后悔没能为今年已是97高龄的凤姐拍张相片。为此,弯过一段小路,穿过一个墙角,越过一节菜地,来到正坐在小橙上给艽菜地除草的她身边。
见我来到身边,凤姐抬头看了看,笑道:“哦,ZS呀,你锅(家)来了?”
“嗯,专门来看看您在忙什么?”
“没得事,把田里的草弄弄。”
“那您慢慢地弄。”
站一旁的儿媳却抱怨着:“哪快要她忙呀,这块田马上要翻掉了。”凤姐听不到,继续专心地用小铲将地里的杂草铲去。
“让她忙吧,这样总比呆坐在家里强呀!”
“把帽子脱掉。”儿媳见我为她拍照,向她喊道。
凤姐听到了,站起来,摘下草帽。一会儿,她又坐下,忙着铲草。不知为何,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无论什么季节,凤姐总喜欢戴着草帽。如今,草帽成了她的一种标记。
贻谷堂五房人家,“为”字辈有十四个女孩,年龄相差几十岁。凤姐在“为”字女孩中排行老二,是门里头的“二姑娘”,如今唯有比她长一辈,仅大两岁的“八娘”还能称她“二姑娘”,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她喊“凤哎”。
老宅里的“大姑娘”是二房人家的女儿,比她长两岁,去年平静地走了。在“八娘”的心目中,大姑娘是个很有魄力的人。三年前,曾去养老院看望过那位“大姑娘”,就被已是96岁老人脑子依然清爽且深奥感到惊叹,但她已无力自己起床,全靠养老院的护理员服侍。三年后的今天,见依然还在田间里忙碌的“二姑娘”,则是另一番感触!
二姑娘凤姐,是个快人快语泼辣要强的人。当年刚回老家务农时,在打麦场上曾被她的快人快语弄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门前栽的榆树被她搭的瓜棚架弄得直不起腰也不敢吭气。然而她也是个很热心的人,如要她帮个忙,尽管开口;听说往日腊月里,她会帮人家赶做过年的新衣新鞋,有时会忙到年三十;因为她做事“刷刮”,门里头若有婚丧大事,总是首先想到喊她来帮忙。当年在老家时,她一直是生产队的仓库保管员,大忙时节在大田里做事的人,放工后就赶紧回家了,唯有她还在满是灰尘的场上、仓库里里外外地忙着,生产队的库房管理得如同她人一样:干净利落!
早年的凤姐不仅做事利落,长得也精干:身材高挑,短发长脸,走起路来风生水起,从不拖沓。她有两个儿子,丈夫在上海工作,想必生活不会太拮据,但她总是那么忙:生产队出工她比一般人多,家中养猪、养羊还有自留地从来不拉下。大儿子成家后当奶奶了,却比儿子媳妇做得还要多。有这么个婆婆,媳妇想偷懒都难,当年曾常听她在后院教训媳妇。有人说她好烦神,把孙子当成儿子养!也许这就是国人的习惯,如今N多老人依然如此。
凤姐有一个妹妹和弟弟,妹妹出嫁到外村,弟弟早年就工作生活在杭州,为此凤姐的夫家虽然是大港赵家,但就此一直在娘家,住在弟弟的房子里。凤姐小儿子顶父职到上海成家立业后,家中三个孙子也长大,老宅房子不够住,帮着大儿子在老宅后门外百多米的地方砌房造屋,凤姐就此与儿孙们共同生活到老宅外。
三年前,村被拆时,杭州侄子将老宅里的房子“协议”给村里。从产权上说老宅与她没关系了,但老宅是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没事时她总喜欢到老宅里看看、走走,她是老宅里的女儿,还是老宅里的人,一个永远不可改变的事实。如今,她是对老宅历史最了解的人,也是对老宅感情最深的人,她从来没离开过老宅!
听说,凤姐大儿子砌的房也“协议”了,但因安置房还没谈好,至今还能住在离老宅不远的地方。如今不仅还能守望着老宅,依然可以在家里帮儿子、媳妇捡捡菜,还可到田里除除草,有时还能挑半担水去浇菜,更令人称奇的是:时常还能挑点菜上街去卖!如您能看到有位戴着草帽,一手拄杖,一手扶肩,挑着半篮菜的老人,颤颤地向大路街走去,一定就是凤姐!风霜岁月,让凤姐老了,但她依然是那样要强,只要能做的事,决不偷懒!
当住城里的“八娘”为自己看不清报纸、听不清电视而抱怨时,凤姐却用不着为这些苦恼,仍然劳作在田间。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这里有她熟悉的工作,“劳作在田间”似乎已成为她的一种自然属性,但愿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那一片土地!
然而,她能如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