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开】冬天里的一把火(小说)
引子
她在老家呆了25年,都没有看到过丁香花儿开。村子里最多的是杨树,槐树,梧桐树,香椿树,石榴树,苹果树和梨树。那些垂着头,看着有点披头散发的柳树,都长在了离村子不远的小河沿上。夏天,她跟小学的老师和同学一起来河边做课外活动的时候,就喜欢站在小河沿的柳树下,看喜欢下水的男孩子,在清凉的河水中打水仗玩。
那时河面宽敞宁静,太阳一照,河水闪着金色的光芒。粼粼水波,圈圈荡漾,偶尔有不怕生的几只漂亮的小鸟飞来,掠过水面,惊鸿一瞥的极速飞远,就惊艳了一河边的众人。他们发出阵阵尖叫和惊呼,田莲秀心里也跟着乐开了花。她抿着嘴儿,尽量不让她的同学和老师看出她的兴奋。因为只有她认识那些鸟儿,她听到它们在跟她打招呼,问她这几天怎么没有自己到河边上玩。
正文
初冬的乡村,夜静静的,月光如水,清冷寒凉。此时地里的活计已经接近尾声,坡头地尾除了几群散放的养儿,已经没多少人还去地里了。只有一片片,一畦畦,一垄垄的麦苗慢慢绿着。好多能出去打工的人都走了。村子渐渐安静下来,有点说不出的沉闷和冷清。
已经初中毕业一年多,暂时哪里也去不了的田莲秀,吃过晚饭,像往常一样帮着她娘刷了锅碗,就回到自己的小闺房里看书。
突然,她听到村子里的广播在响。她不以为然的皱皱眉,依旧看她的书。村子里的大喇叭,整天不是催提留,就是要集资,还有统筹款什么的,再不就是计划生育,反正也没什么多好的事!
“秀,秀呀,大喇叭里说大队院门口失火了,喊村里的党员和团员都去救火呢。你快去瞧瞧呀?”田莲秀听到一向很有热心肠的她娘,这么喊她,她才慌忙放下书走了出来。她急忙跑出自家大门,跑到门口,她又返回家里,拎起两只水桶,急忙向村委门口跑去。
村委门口,不知谁家堆在院墙外面的玉米秸垛正着的欢。月光下冷风袭来,火苗竟然窜起老高。映红了半边天。一些人正在那里指指点点,都在问:“谁家的玉米秸垛着火了?”田莲秀看了看,皱了皱眉。她记得村委大院里面是有压水机的,她腼腆的从几个正回头看他的人身边经过,急忙拎着水桶跑到压水机旁开始压水。
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的村人也都慌着跑回家去找水桶了。等田莲秀压满两桶水,一手一桶,毫不吃力的走到正着的欢的玉米秸垛跟前泼水救火时,她看到手里拎着水桶的村人也陆续到来。
她又跑回村委院子去压水,发现有个人正在那里压水。她等那人压满一桶水走了,赶忙接着压水。等那人拎着空桶回来的时候,她还没有压满两桶水。她想了一下有点羞涩的小声说:“我这桶满了,你先提走,我再压!”
那个人“哦”了一声,提了她压满水的桶就走。等那人再回来的时候,她看到有好几个村人也拎着水桶跟着那人走了过来。已经满脸流汗,还有点气喘吁吁的田莲秀,又皱了皱眉头说:“离大队院住的很近的几家,也有压水机,这个压水机供不上!”
那个人稍微愣了一下,又“哦”了一声,转身拎着空水桶急匆匆走了,后来直到火被扑灭了,田莲秀也再没有看到那人回来。
田莲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压了多少桶水,反正等她听说火已经被扑灭的时候,她已经累的热的很想回家喝杯水了。她急忙去找自己带来的水桶,因为她家的水桶是有记号的,所以她很容易的在一堆放在村支部办公室门口的空桶中,找到了自家的水桶。
她转身想回家的时候,听到有个声音说:“大家都忙活了半天,快进屋里喝点水,凡是党员和团员等一会儿都留下,咱们开个会!”田莲秀听了又皱了下眉,她有点烦躁的向支部办公室里瞥了一眼,心想:“真啰嗦!还有什么事儿呢?”天都不早了,田莲秀怕她娘惦记她。真想赶紧回家去。
这时,几个同村熟识的也参加了救火的田莲秀的同学,正从已经拥挤了很多人的支部办公室里挤了出来,她们给了田莲秀一把瓜子,两块糖,还问:“莲秀,你咋不进去呀?大家都在里边吃瓜子和糖呢?”
田莲秀只是笑了笑,说:“噢,等一霎儿没事了,咱们一起走!”因为她不喜欢热闹,不愿意挤到屋子里边去,所以她的几个女同学加女闺蜜,就陪她站在支部门口,听里边有人在开会。说了些冬天防火的事情,还表扬说这次救火村里人都很积极,尤其是党团员,确实是起到了模范带头作用!还说:今年的春节晚会,费翔唱了《冬天里的一把火》,这不大兴安岭刚失了火,想不到我们的村委大院门口也失火了。田莲秀听到了很多人的哄堂大笑,好像还听谁说了句:“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呀!”
为什么要说“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呢?”田莲秀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抬手抚了一下自己还有点湿漉漉的刘海儿,也抿嘴儿随着大家笑了笑。她把闺蜜给的瓜子和糖块,小心的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准备拿回家,留着给过礼拜才回家的弟弟妹妹们吃。后来,会散了,大家就一轰隆的往外走,田莲秀也跟自己的那些闺蜜们,有说有笑的往家走了。
田莲秀提着两只水桶走到自家胡同口的大槐树下,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到等候在那里的她的小猫坏坏和小狗好好。心中有点疑惑,就加快脚步穿过长长的有点黑的胡同口,走到自家大门口,开了大街门,走进去,顺手又虚掩上大街门。她把两只水桶整齐的放在饭屋里的灶台旁边,就揉着自己有点酸痛的手臂向自家堂屋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轻的就连竖着耳朵正趴在堂屋门外边的台阶上,偷听里边说话的小狗好好和小猫坏坏都没听到她回来。她也听到了里边有不熟悉的嗓音在跟他娘说话,她愣了一下,就没有推门进去,也没跟好好和坏坏打招呼,就摸着黑儿去自己的小东厢房洗手洗脸喝水去了。
后来,她听到堂屋门开了,她娘说着客气话,送一个她听不出是谁的女人向大门口走去,她就悄悄的走了出来,截住正偷偷跟着他娘也往外走的小狗好好和小猫坏坏,示意它们别跟着了,赶紧回来。她的倆死党看到救火的女英雄回来了。都高兴的围着她打转,看她有没有被火烧着或者弄脏衣服。
她刚想张口问好好、坏坏些什么,她娘就送走刚才来串门的人回来了。看到她已经回来,就关心的问她没事吧,有没有磕着碰着。她说了没事。还说参加救火的人很多,火已经被扑灭了。他娘对她说,要不是刚才有人来串门子,她早就想去村委门口看看了。田莲秀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和两块糖,给她娘,说是村委給救火的人发的。她娘就捏了两颗瓜子,说不能多吃,吃多了嗓子发干咳嗽,让她吃。田莲秀就笑着说,那我放在桌子上的小瓷碗里,等弟弟妹妹过礼拜,从学校回来再吃吧。
她娘点点头,就刚想起来似的对她说,要去她五叔家,看看给她五叔打土胚的她爸爸喝完酒没。她听了又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说:“嗯,好,您去吧,别让我爸喝多了酒,又回来唠叨盖房子的事,咋咋呼呼的,让人听着跟打架似的!”
这一晚田莲秀没有像往常那样看书看到很晚才睡,而是在她娘去叫她爸爸回来之前,就关了灯躺在床上想心事。她的小狗好好和小猫坏坏,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个蹲在她枕头边,一个卧在她床腿儿下的一件旧衣服上陪她入睡。他俩竟然没来跟她说晚安,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些异常,田莲秀今晚也没有十分太在意,救火救得她实在有点累了。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一向进入深睡眠,就会被习惯带入另一种奇怪梦境的田莲秀,今晚却例外的酣睡了一夜,连个身都没翻就一觉睡到了天明。而她的倆死党却在她家大街门外,被冻了一夜。原因是,田莲秀的爸爸和娘从她五叔家回来,就关了大门。他们不知道跑到胡同口大槐树底下偷说悄悄话的小狗好好和小猫坏坏,不在田莲秀屋里。
他们也不知道,田莲秀的死党在大槐树下偷偷说的悄悄话是与田莲秀有关的,它们偷听到了她娘和那个村西边过来的女人拉的呱【山东方言:说的话】。那女人是给它们俩才18岁的女主人田莲秀来说婆家的。说那男家是那女人的亲戚,家里去年刚盖好房子,男孩也是初中毕业,比田莲秀小俩月,也是属狗的。现在正跟着包工头在济南学瓦匠。还说要是田莲秀父母同意,今年近了腊月就想订亲,等到了结婚年龄再娶。这么大的新闻,田莲秀的小狗和小猫的小心脏一时也承受不了,就躲在大槐树下边多待了会儿商量对策,所以错过了回家的时间,结果被关在了大门外边,冻了一夜。而后来,好像这事就不知怎么被不了了之了,人类的世界不怎么好懂,田莲秀的小狗好好和小猫坏坏,后来也就慢慢把这件天大的新闻给忘记了。它们还是像往常那样陪着田莲秀,白天帮着家里准备明年盖房需要的物料,再做些洗衣做饭之类的琐碎家务;晚上看书,写字,写信,听英语讲座,日子就这么暂时的过得平平静静又安安稳稳。
过阴历十月一的时候,田莲秀的姥爷不幸去世,她就蹬着刚学会的自行车,载着她娘去大汶河南岸的舅舅家发丧去了。那时,她爸爸又抽空去东营打工了,很远,得到过年才回来。没有电话,写信也不知往哪里寄。三天以后田莲秀从舅舅家回来,她听邻居说,村里新上任的支部书记和已经干了好多年的妇女主任来过她家找她。还给她代捎家两封让她一看字迹就满脸绯红的信笺!后来他们又来了两次,才碰到了整好坐在家里看书的田莲秀。
再后来,过阴历年,她爸爸打工回来了。她就在她爸爸和娘的同意下,去村委当团支部书记了,她娘对她的那些婶子大娘们说:“咱不在乎村里给的那一个月的32块钱报酬,主要是呆在家里干事儿,知根知底,家里放心!闺女大了,不宜走远。去外边打工,什么人都有,除了理发店,就是酒店、饭馆,也没多好的活可干。”
田莲秀就这样听从父母的意见和安排,去了村委。先从团支部书记干起,然后是妇女主任,计划生育专干,夜校扫盲班辅导老师等,一干就是七年多。等她在95年三月的那个春天,选了个合适的理由,谢绝多次挽留她的领导和同事,义无反顾的辞去村委的所有职务,要去北京学习深造的时候,她已经从泰安市郊区党校学习毕业,成为一名预备党员了。那年她二十五岁,执拗的没有在家里相过一次亲,更没订过婚。那年她家的房子已经盖起来六七年了,妹妹正读大三,弟弟找了个车工的活也在学徒。
当她那年春天三月,夜里十二点,从她老家的县城,坐上火车去北京,车过河北沧州站的时候,她听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费翔活力四射的歌声:“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你就像那一把火,一把火,一把火……”
尾声
人生际遇千变万化,说是命,不如说是人的内心追求所致。田莲秀,一生的命运全都是她的性格决定的。她在这个生她养她的村子呆的太久,因为懂事和听话,内向而又害羞,老是顾忌别人的感受和看法,所以一直活得太小心谨慎了,这使她老是觉得村子太小,太压抑和过于沉闷。而她又看了过多的书,知道外边的世界是多么精彩和充满刺激与挑战。她骨子里的倔强和不甘心,始终伴随着她,在执拗的等待一个合适的可以不让父母担心和被村里人指指点点的机缘,要去外边的世界看看。
丁香花的花语是什么?有人说是代表忧愁和思念,还有纯洁的初恋。在老家,从没机会看到丁香花的田莲秀,却早早知道了一首与丁香花有关的著名诗句。还通过文字认识了一位撑着油纸伞满大街晃荡,找寻像丁香花一样美丽的姑娘的男孩。人人都有追求美好的生活的权利和自由,这是一句美好的不能真的相信的话。人生能真的有几次说走就走不管不顾的旅行呢?熟悉的地方没有自己想要的风景,那个叫田莲秀的女孩不得不踏上了,寻找自己想要的幸福的命运多舛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