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夕阳下那份自语
　　
　　 我并没有说自己这辈子在教育儿女的事有多成功。至少在哈格身上我是失败的。可是还有一点还是值得让我这个老头子骄傲，就是哈格的那份对爱的执着。如果她能稍微爱自己多一点，或者学会保护自己的话。我老了，可为了我的女儿哈格，我必须让自己坚强起，给她一个榜样。用自己的一点残火去点燃起她生命的黑暗里唯一能让她看到的爱的光线。
　　 本来我应该是跟老婆子携手相扶在黄昏夕阳下慢步的老人了。本来我们面对四季的色彩与人间的那份嘈杂，似乎不应该与我们有关。合家团圆，养老古稀之年，应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可是我们的小公主，一个从小即懂事又聪慧的哈格却让我们操碎了精神气。到最后我们还是徒劳地看着她走入那份她自己闭幕的黑暗中去，却无可奈何。幸好还有俩个小可爱围绕在我们身边。浩然的孩子早已大了。无须要我们去操心。媳妇贤惠，浩然孝顺，本来是多好的一副人生图景。
　　 我的岁月里，自己的俩个孩子是那么优秀。而哈格更是我跟老婆子的精神支撑，也是我们在那个时候生活劳碌中最开心的果实。我们全家，包括浩然与后来的哈格嫂子都那样爱护她，她虽然出生就受着大家的千般宠爱集于一身，可并不为此而娇纵，反而是一个非常识大体的好姑娘。我们眼看着她在慢慢健康的长大再长大。然而，却没想到，长大反而成为了让她一种过不去的坎，我们照样爱着她，浩然照样疼惜着这个妹妹。她却因为另外一份爱从此失去了其他更为明智的选择。也许对她的世界来说，这一切都意味着她一生中最爱的那份爱情来临，可对于父母来说，却意味着远离。
　　 随着时间的拉长，随着岁月的短而长的覆盖。这孩子越来越让我们琢磨不透，她一天天从活蹦乱跳的表情开始又在一天天中开始沉默，后来经常精神恍惚背对着窗户看着远方。再后来就是听到马超结婚。再后来只要下班，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开始坐立在电脑前敲打着什么。她在里面敲，我们俩老在外面替她感到担忧。这孩子大了，那思绪变得如天空那样飘渺，让我们琢磨不到了。
　　 我们试图走进她的内心里去，浩然也试着用亲情的力量能使妹妹解脱出马超的结婚消息的打击。可是没有用，她整整几个月没有说话，她拒绝任何人走进她的内心，我们给她引见非常优秀的人试图能打动她的新眼光，没用；她似乎远离了阳光、亲人和所有的人，她全部的生命里似乎全投在了她的写作上。接下去的几年里，那些作品开始在出版社发表，再后来孟哈格的文集出炉了。只是她的行为却越来越稀奇古怪。这一切使我们俩老心肠碎断。
　　 终于有一天，听到马超的妈妈过世。浩然回家来说，我们都感到太突然了。对于儿子的好朋友的双亲来说，就等于是我们的亲人一般。浩然说，爸，后天我可能去北京，刚好凑的好，单位里安排我这次去北京考察并学习。顺便也去送送伯母最后一层。我们正在商量此事的时候。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哈格突然从内室里走出来。哥，带哈格去。浩然说，好妹妹，你就不要去了，哥去要好几天呢！哈格，一双眼睛盯着她的哥哥有一股不忍你拒绝的疼痛。浩然投降了，说，那就去吧！说完眼睛看着我。我想了想，跟马超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说我也了解女儿，不是那种乱来的人。加上马超也已经成家。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就迎接了浩然打着问号的眼神点了点头。
　　 哈格那副好久不见的乖巧模样又出来了。她搂住了她哥哥的脖子说了句，哥，你真好！接着又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亲了一下这久违的吻，爸，你真好！唉！这孩子。
　　 接下去的第二天。她向医院里请了假，又去街上买了很多看望马超爸爸的东西还有她自己的衣服。开始在镜子前试穿给她妈妈看。看着她那开心的笑容。老婆子好几次在暗地里对我说，老头子，我们的女儿是不是又回来了。
　　 我的一生除认真为共产党认真工作之外，一心在这个家为我的孩子们守护一份安全的港湾。虽然我自己的一生经过那么多的坎坷，可我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女去受任何不该受得委屈。结果，到最后，我还是在情感这方面感到那么力不从心。直到有一天，哈格在吃饭的时候用她那坚定的眼神在宣布，我怀孕了，而且我要做一个独身妈妈的宣布时。她妈妈的眼睛简直在那天夜里都差点哭瞎。我只能压住一股无奈的抗议。拉着孩子的手想好好跟她分析分析道理。可结果，还是在她那声声哭泣声中给全部打乱了。我能从中理解到哈格是那么爱马超，我知道她是以孩子去投射到马超的影子。望着她那张委屈的脸，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我不怕死亡，可我怕孩子那张委屈的脸。她此刻就像一只瘦弱单薄而脆弱的蜻蜓，无助的迎着大风雨在孤身飞翔着，说不定什么时候飞不动了，就会掉下来而粉身碎骨。我必须牢牢地守在她旁边。
　　 我最担忧的是，属于我们两位老人的日子，生命的页数只会越翻越薄。我担心自己保护不了我的女儿很久，这是我们最担心的。于是，有一天，我跟浩然谈起了这事。浩然对我说，爸，放心吧！妹妹有我呢，既然她不愿意去告知马超，那就先瞒着，我会照顾好她的。听了儿子的话，我放心了。时光就像个强盗，总是打劫在我们这批老人身上。可是我凭着自己对女儿的那份疼爱，虽然逐渐白了头发，可我们还是迎来了哈格分娩的那天。
　　 哈格由于一直在生育前去检查，检查结果都是好的。加上她自己也是妇产科医生，我们也就没什么在意。可是，那时候没有像现在这样去做B超啊什么的。现在想想哈格一定知道自己怀的是双胞胎，只是没告诉我们而已，也许是怕我们担心。难怪老婆子总是指着哈格的肚子怀疑怎么会那么大。只是哈格人本来就较小，也就没去多想。只是在分娩的那天我们才知道，是双胞胎。当女儿丫丫生出来之后，才发现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竟然下不来。当时哈格已经被孩子折磨的精疲力尽。当丫丫生出来之后，就晕睡过去了。医生当即决定开始破腹产。直到哈格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直把我们给心疼的差点也要了我们的命，她哥哥一直守护在外面，还有她嫂子。
　　 没想到，哈格生下孩子之后，在苏醒过来第五天，竟然神思开始恍惚。她在我们疏忽的时候，独自起床走进了育婴室随便抱走了一个孩子，然后在自己的身上开始喂奶。当时急乱了整座医院，孩子的父母急的差点报警。把医院的值班医生大骂了。后来还是她嫂子发现了问题。当她急促地抱着孩子还给那对也是初为父母的时候，那对父母大骂哈格，是不是有神经病。哈格嫂子暗地里问医生我妹妹生育之后怎么会变得这样。医生告诉她，可能得了生产之后的抑郁症了。这跟她生育前的心里有关系，最好的办法是能让孩子的爸爸来照顾她，也许会有所缓解。你们要尽量照顾好她，如果发现严重了，小孩尽量你们带一下，严重的抑郁症根本没办法照看孩子。如果叫她带会发生危险。
　　 我们惊呆了，苦命的孩子啊！我们的心真为你心痛的简直被撕碎了。接下去的日子里，抑郁症状更加明显，日常生活都不能自理，白天见她陷入一副极度疲倦中，晚上却又严重失眠不肯入眠。甚至有一次，老婆子看孩子可怜，就抱来了女儿丫丫给她抱抱，老婆子转身在调奶粉的一时间，怎么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了。回头一看，哈格竟然拿个针头闷在了孩子的脸上。哈格，快放开手，她妈妈吓得抢下了枕头，发现孩子已经被闷得脸上通红。她老是哭，妈妈，她总是吵哈格。哈格啊！老婆子一边心疼哈格一边又心疼孩子。顾不得无助中的哈格，抱起孩子先送到育婴室去。有时候，她妈妈都被她那份绝望与无助的神态伤心的跑过来在我面前哭泣，老头子，我们的哈格，可怜的哈格怎么办啊！每每这时候，我只能安慰老婆子，别无他法。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爱护哈格。
　　 就这样，时间也过得快，孩子转眼已经双满月了。可我们都不敢把孩子抱在她面前。就这样，哈格的生产之后的抑郁症一直不见好，清醒的时候会问我们，爸爸，孩子呢？哈格的孩子呢？我只能骗她说，孩子啊！叫丫丫，给外婆带出去玩去了。后来一个医生建议我们为哈格转去精神医院去看看。我们不舍得啊！有哪个做父母的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去那个地方。我们当时没有送去。
　　 直到后来发生一件事，一个惨痛的事实让我清醒过来。也让我在我的一生铸下一个错误而后悔，就是不应该上次答应哈格去北京。本来想把这一切告知马超去。可是想想人家好好的一个家庭，如果去说，肯定会拆散人家一个好好的家庭。就一直没去说。可怜的哈格，一直的那份孤寂害了她，她在生产的过程中，肯定是看到了什么，突然之间让她的思维一片空白。
　　 那天，我拉着她的手出去散步。前面不远就是一座公园，可是要穿过一个十字路口。车辆在那天并不多。怎么样想想都不会出现事故。可是事故还是发生了。人行道上的绿灯已经开始闪烁，我们前面的一个小女孩在她爸爸的牵手中向前走去。我注意着红绿灯，没有注意哈格的眼神什么时候开始失神地盯在前面那个小女孩身上。旁边转弯的车已经开始行驶。就在这时，哈格挣脱我的手，跑过去抱起那个孩子，嘴里叫着，丫丫，丫丫我的孩子，你是谁？怎么抱着我的孩子。在我们大家都还没有缓过来的时候，哈格抱起孩子就往旁边正在行驶中的横路迅疾跑去。哈格，我大声叫去，急速地追过去，可是来不及了，一声碰撞哈格跟那个孩子一同被飞了出去。哈格倒在了血泊中，幸运的是，那个孩子由于在哈格潜意识里的保护中竟然飞出去刚好落在隔离带上的草坪上丝毫没有损伤。也是遇到了好人，那个孩子的父亲看见孩子没事，听了我的解释之后，就走了。而哈格这一撞，人是抢救过来了，而她的神志更加进入一份空白之中，双腿也在那次事故中受伤了。
　　 就这样，我的女儿哈格，就这样在一份恍惚中活了两三年。也是在她好点之后，我们正式把她给送入精神病院治疗。她才有所好转，医生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对我们说，这个病，也许只有她最渴望见得人来临，说不定会发生奇迹。你们不凡去试试。开始我们还是不想告知马超。可后来听说马超离婚了，而且已经两年时间没再复婚。浩然眼看着妹妹那副越加瘦弱的身躯，更加心痛，思了再思才告知了马超。
　　 孩子一直都是我们带着，舅舅跟舅妈都如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着，这一点是最让我们欣慰的一件事。我不想在我死后，在墓碑上没有我们的宝贝女儿亲手雕刻的名字。我们身体内那流动着的亲情血脉是永远连在一起的。虽然她现在飘忽不定的灵魂找不到她自己，可是这份爱的延伸会永远在她的身上延续下去。
　　 哈格，相信你的那份爱会迎来你的春天。爸爸爱你，爸爸就是死了，也会用我的灵魂在你的上空保护你，疼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