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日随笔续二
　　
　　 看到一篇文章，在日本，学校组织学生去游泳，结果有个学生溺水身亡。
　　 丧事结束后，家长到学校给校长深深鞠了一躬，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中国人很是惊讶，问日本人：“你们为什么不状告学校呢？”
　　 日本人也很惊讶地问：“为什么要告学校呢？孩子也不是学校谋杀的，他们也很难过。”
　　 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我们这儿会是什么样子？
　　 昨天我从日本回来，恰巧，今天中午，我去附属二院看望做了手术的三弟，他告诉我昨天发生在医院的一件事，一个环卫工被车撞了，送进了医院，医院抢救了一夜，不幸的是，终没有挽回伤者的生命……家属把花圈摆在医院的走廊里，死者的老婆在病房的过道上嚎哭了一整天。闹得医院乌烟瘴气。
　　 这是中日两国的现实差距。
　　 差距有多大呢，恰巧，我在飞往东京的飞机上读《东方航空》，却看到这样的一篇文字：一九五一年中国生产第一台蒸汽机车，而就在这一年，日本停产了蒸汽机车的生产，开始内燃机车和电力机车的开发，而中国淘汰蒸汽机车是在二00八年。一九五一到二00八，整整五十年，半个世纪，这就是差距。五十年，两代人。好在，我们赶上来了，如今动车已成为中国的名片。前几年，国人去日本旅游还有花钱体验一次日本的新干线的，今天，没有人再去这样做了。
　　 今天，我们的国民生产总值已经远远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2017年度，我们十三万亿，日本四万亿，美元。
　　 在我们自豪的同时，还是有清醒的人在。那日，看到龙永图的一段话：
　　 我们暂且不要讨论中国的经济总量什么时候能够超过美国，先问问另外三个“什么时候”。
　　 第一，什么时候全球的精英会把孩子送到中国留学，而不是像今天都把他们的孩子送到美国、欧洲留学？
　　 第二，什么时候全球的年轻人会最欣赏中国的电影、文化、书籍，而不是像今天他们最喜欢的是美国、欧洲的电影、书籍、音乐？
　　 第三，什么时候全球的消费者在选择产品的时候，会首选中国的品牌？
　　 好在，中国有睁眼看世界的人在。
　　 林则徐就是中国近代“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这是魏源对他的评价。魏源也是，他编写《海国图志》，魏源认为论学应以“经世致用”为宗旨，提出“变古愈尽，便民愈甚”的变法主张，倡导学习西方先进科学技术。并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开启了了解世界、向西方学习的新潮流。这是中国思想从传统转向近代的重要标志。
　　 在中国最羸弱最黑暗最专制的时代里，他们是一炬光火，照亮我们。
　　 可是，我国“天朝大国”、“地大物博”、“无求于人”的思想影响深远，故步自封、妄自尊大的顽固势力十分强大。结果，戊戌变法失败了。而日本的明治维新却成功了，在后来的甲午战争中我们的北洋水师全军覆没，败得一沓糊涂。
　　 中日签订了《马关条约》，中国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因为我们输了。
　　 1895年春天，正在日本马关与日本议和的清政府全权大臣李鸿章，与日本全权代表日本的第一位首相伊藤博文在私下会晤时，有一段令人回味的对话。大意是这样的——
　　 伊藤对李鸿章揶揄道：想当年中堂大人何等威风，谈不成就要打（指1884年伊藤因日本想侵略朝鲜来华与李鸿章谈判，被李鸿章断然拒绝一事），如今真的打了，结果怎样呢？我曾经给过大人一句忠告，希望贵国迅速改革内政，否则我国必定后来居上，如今十年过去，我的话应验了吧？
　　 李鸿章叹了一口气说：改革内政，我非不欲做，但我们国家太大，君臣朝野人心不齐，不像贵国一样上下一心。如果我们两人易地以处，结果会如何？
　　 伊藤思忖片刻，表示：如果你是我，在日本一定干得比我强；如果我是你，在中国不一定干得比你好。
　　 可叹，李中堂在临死前，面对“卖国无能”的舆论谴责，他说：“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是净室，虽明知为纸片糊裱，然究竟决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应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预备何种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术能负其责？”
　　 一个朝廷重臣，只是一个“裱糊匠”。可悲！是啊，面对破碎的国土面对愚昧而颟頇的朝廷面对盲目排外的民众，他又能怎样？！
　　 中国过去愚昧，不等于现在还要愚昧。中国过去义和团，不等于现在的我们还要去上街砸日系车。
　　 可现实中仍很悲哀，我写旅日随笔《海的那边……》一文，在某网平台发表后遭遇无理的打压，只是因为我写的是“日本”！都什么年代了啊？！
　　 捂着自己的眼睛，并不等于这个世界不存在。
　　 是的，我去了一趟日本，昨天才回来，飞机上，我写了第二篇旅日随笔《我匆匆走过日本》，在文章的最后我写到：鲁迅是这样写日本的，“东京也无非是这样。上野的樱花烂熳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绯红的轻云，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结队的‘清国留学生’的速成班，头顶上盘着大辫子，顶得学生制帽的顶上高高耸起，形成一座富士山。”这是一九二六年先生在厦门时回忆自己留学日本时的老师藤野先生。
　　 于今，快一百年了。
　　 来去匆匆。记住了日本人对我们频频弯下腰鞠躬。也记住了每当我们离开宾馆时，宾馆的经理带着员工列队为我们送行。记住了那个在机场行李托运闸口的传送带上来回奔走为每一个旅客的拉箱贴标签的日本中年人，记住了在高速公路服务区的厕所里跪在小便池边用力擦洗池壁的日本女人，也记住了那些一头银发还在工作的日本老人，他们或是司机或是门迎是售卖员，或机场引导员。记住了，大街上西服革履手提公文包大步流星行走的日本的青年人。记住了他们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也记住了公民素质教育从幼儿园抓起的不懈努力……
　　 其实，由于文章篇幅有限，我还有很多的“记住了”没有写出来。比如，垃圾分类，细致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一个饮料瓶要拧下瓶盖，要揭下标签，要卸掉底托，盖子、商标、瓶体，底托各是各的归处，不得乱放的。比如在公共场所禁烟，你走在街上抽都不行。比如，不能闯红灯，马路上没有车也不行。比如，他们的孩子，幼儿园自助餐，不挑食不剩饭不浪费，饭后自觉洗净自己的餐具收拾好自己的座椅……再比如，为我们开车的司机，每到一处认真填写行车记录，认真接送装卸我们的行李，认真按规定的时间行车和休息。不哪儿黑了哪歇，不去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挂着羊头卖狗肉，不欺瞒哄诈，不去不给了好处不办事给了好处乱办事，不……我好奇，东京那么大的城市，车流如潮，怎不见满街满巷满人行道停的车呢，如我们在国内已经习以为常了的那样。
　　 其实，从我们自欺欺人地闭着眼睛开始，我们已经输了。
　　 优胜劣汰，这是自然规律；弱肉强食，这是丛林法则；落后就要挨打，这是真理。
　　 日本人除了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外，体现在每一个产品里有无微不至的人文关怀，精巧可心的细节追求，处安思危的危机意识。
　　 在日本，无论你走到何处，甚至人迹稀少的大山深处，路边，你都能见到出售饮料的无人值守的自动售卖柜机。你不知道的是，每个柜机都有那么个窗口，拳头能打破的窗口，是为方便如地震发生等紧急之时让人们免费获取饮料。
　　 于是，我想，如果中国也这样，会怎样？不言而喻，大家心中都有答案的。
　　 是的，日本曾侵略过我们，欺凌掠夺过我们我们，屠杀过我们，而且，至今，仍虎视眈眈。但，如果你不想输掉下一场战争，你应该怎么去做？不言而喻，我也相信大家心中都有答案。
　　 是的，多年来，我们有钱有闲了，国人拥挤到日本土豪般去买他们的产品，而日本人只用本国的东西，比如车。为什么？不言而喻，大家心中都有答案，我相信。
　　 日本的文化，文字，礼仪都是学中国的，那时我们汉唐盛世，包容兼并，万国来朝。如今呢？我们对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继承的怎样？不言而喻，同样，大家心中也都有答案。我也相信。
　　 比如日本的茶道，那四个字，“和静清寂”。比如，日本人的处世理念，“不给别人添麻烦”。
　　 我能理解，我们刚脱贫，我们刚从农村进了城，我们还在物质欲望膨胀的阶段，我们焦虑我们恐慌我们红眼……慢慢来，一代一代去潜移默化地改造国民性，提高我们的民族素养，不急……不幸的是，还是在昨天，在回国的飞机上，我又看到一则新闻：
　　 近日，在安徽合肥野生动物园内，发生一件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据目击者称，园内一位大妈游客不停向围墙内一只长臂猿吐口水，起初长臂猿被吐后“愤怒”地挥舞着双臂站起身来。
　　 但是大妈并没有感觉到不合适，停止自己的动作，反而还教自己的孙子和她一起吐，一边吐一边笑。最奇葩的是，全程大妈的丈夫都站在旁边，但却没有制止她的行为，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我们不敢扶起倒地的老人已经多久了？
　　 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又是一代人，正在输。
　　
　　 2018。4。20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