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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时光】无处可逃(散文)


作者:茶语清心 秀才,2334.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27发表时间:2018-04-27 15:50:37

【时光】无处可逃(散文)
   午后的天空恰如她冰冷的手,苍白得有点泛青。
   路上的行人,大都只顾缩着脖子碎步疾行,似乎谁也不想理谁。这样倒也好,不必讪着张脸对人傻笑,再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空中似乎有些绒毛般的雨丝飘落,风里传来些哀哀的声音。那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又落向何方,但她似乎听得很分明,鼻子里竟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应和了。从昨晚起便一直胀痛的眼,似乎也湿润起来。她暗骂自己一声:没用的东西!便生生地将就要盈眶而出的泪逼了回去。前方三角带里几棵修长的银杏,原本黄灿灿的叶儿此刻也落得稀稀疏疏了,秃头巴脑地少了些精气神,全没了前几天旳媚劲儿,傻呆呆地立在那儿不知所措。她无心欣赏,也懒得近前,直接绕过,走进食堂,选了个周围没人的座儿恹恹地吃。大概伤心人儿到哪都是伤心,这饭菜也是难吃得不像话,满满的酸涩满满的咸,咸榨菜丝,炒萝卜片,竟没一样能下咽。她勉强囫囵吃了几口,将饭菜朝桶里望空倒了,就像倒了一碗晦气。出了食堂,天依然阴着张脸,似乎要将这冷进行到底。
   她一向以为,入行以来,自己也算训练有素,不把工作带回家,也绝不在单位谈家事,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但眼下,虽闭口不谈,却抑制不了心事走马,一种叫做悲哀的东西在脸上弥漫开来,怎么也按捺不了。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可她谁也不看,径往前走。
   没人知道,昨天夜里,她又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劫难,自然也没人会指点她,眼下她究竟该何去何从。那样的劫难来无影,去无踪,却总是一触即发,一发而不可收拾。她本是随性之人,却偏偏倔强得可怕,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这个人,就像密探一样监视着自己,恨不得将她变成透明人,洞穿她的灵魂,唯恐哪一块失守,殃及围城。她很庆幸,至少还有一块天赋的自留地,可以任意种花种草,不必受他钳制,遭他踩踏。她很小心地耕耘这隐蔽的自留地,偶尔也将阳光放进来,去一去这幽暗里集聚的阴郁之气。不过智者千虑也难免会有闪失,婚后二十年来,虽说她每吃一堑便长一智,极力避其锋芒,免生冲突,可还是敌不过他身上一直潜伏伺机出动的暴力幽灵。
   分歧一直在。思想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偏偏身处同一屋檐下,这有点类似鸡犬同笼,鸡飞狗跳自然是常态。当年基于类似的处境而勉强走到了一起,如今身心俱疲,想要突破重围的念头如惊雷闪电,时有划过。这婚姻,如同一颗已经石化的蛋,虽不是一碰即破,却也早没了孵化成鸡,并活性循环源源不断演绎生命奇迹的可能。这么多年来,彼此无奈将就,婚姻之舟倒也还在随波逐流,这大概得感谢生活之河的平缓安然。正所谓熟悉的两人陌生地过,由于各处一方,周末才见,真正共处的时间不多,这倒降低了冲突的概率,幸甚。长期以来的经验表明,各自为政,互不干涉,大概是最佳选择,这样至少还能维系表面的安宁,孩子也能有一个还算健康的成长环境。结婚时的约法三章,尊重她,欣赏她,给她自由,偶尔也还会提起,可如今恰似风中摇曳的枯叶,用来做标本都嫌脆了。欣赏不易尊重难,最是“自由”不可得,于是,硝烟再起,战火重燃。
   这从来都是力量悬殊的战争,而她总是处于劣势的一方。她想要安宁,可安宁总在不经意间被雨打风吹去。那潜伏的暴力幽灵呢,嗅觉灵敏,凶悍异常,突如其来,防不胜防。也许是被表面的祥和麻痹,也许是她太自以为是,她实在料想不到,原本还算和风细雨的谈话,怎么就又引发一场暴风骤雨。她像恶豹袭击下的小狼,除了愤怒就只剩颤抖,她任由身边这位极端恐怖分子疯狂地发泄心中的怨气,她知道,此刻任何想要反击的举动,甚至一个愤怒的眼神,都将招致一场灭顶之灾。她的头部、腰部先后都受过重伤,她很清楚自己这会若是火上浇油,会是什么下场。此刻的他与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说是恶魔附身毫不夸张。是的,这个人一向以老好人面目示人,但只有她知道,在他看似愚钝的背后,其实有狂躁凶残的一面。一旦惹怒了他,他可以一把将她拎了,直接从楼上扔下去,他是不怕纵身一跃随后就来的。她其实知道,这狂躁是病,而他已病入膏肓,一旦病发,恐怕是情难自已。而这种角色置换往往是瞬间发生,没有前奏,也没有过渡,恰似旋风过境,势不可挡。多年来他已经习惯用拳头说话,这对于贪恋红尘的她来说,一直很管用,因为除此以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降服她。待他终于收起暴君一般的残忍,消停了下来,她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屈辱,爆发式地痛哭起来。她是那么无助,可她除了独自面对,别无选择。
   那地冷冷的,硬硬的,她就那么蜷缩着,翻滚着,哀嚎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痛苦不堪,像极了一只重伤的母狼。而此刻,那刚刚施暴过的恶豹正端坐在沙发上,两只眼在昏暗里发出骇人的光。她知道,除了哭诉哀嚎,她什么都不能干,只要她胆敢反击,这只暂时收起獠牙的凶悍动物一定会再次腾空跃起重新将她狂怒地撕碎,就像他一直声称的那样“我就废了你!”是啊,这一脸凶相的家伙怎么会轻易罢休呢?
   她其实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也弄不懂自己何以又触犯了这煞星附身的恶魔。事实上,她已经很小心了,无数次惨痛的教训告诉她,惹怒他是件很愚蠢的事。可怎么办呢?事到如今,他早已忘了当初的约定,看着日益清晰的新房,他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他要的只是一个居所,而她却希望打造成一个生活作品,她不允许自己的作品有任何瑕疵,更不愿因为他的所谓预算上限,而落下败笔。他怎么能理解呢?就算当初租住老鼠成群蟑螂猖獗的陋室,他也丝毫无意改变,更何况这多此一举的二套房,更何况这一再增加的装修投入。他似乎生来便缺乏安全感,总觉得该留有一个足够的数字让自己心安,他怕极了那个数字清零,更怕出现赤字,他觉得自己必须严防死守,以应对一直担心的那个不祥之兆。近年来,他始终提心吊胆,疑神疑鬼,总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越是热衷于弄房子,他便越是紧张,当实在无法阻止她的购房行动时,他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他不抽烟不喝酒,甚至吃饭穿衣也不讲究,家里的一切用度似乎都与他无关,但他喜欢显摆,喜欢人前豪掷千金,以表现自己绝不吝啬。他声言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必要把钱看得太重,基于这样的思想,他吃饭上馆子,洗脚上足浴城,随便一个理由就呼朋引伴撮上一顿,出行无论远近都习惯高价打车,甚至连价都不还。他的理由很简单,能给别人钱,是好事,说明自己混得不错。而这个女人,居然一意孤行,得寸进尺,试图将那数字瓦解了,用空了,他怎能不气?他用拳头发泄自己的不满与狂怒,此刻,在他眼里,这个女人显然是十恶不赦的。他揪她头发,扇她耳光,肆意摔打,那眼珠子鼓得溜圆,似乎随时要跳出眶外,那样子就如同饿狼想要生吃那可怜的羔羊。她颤抖了,浑身发抖,就像寒流来袭,左手麻木得厉害,她感觉那手指都不受控制了,一味地拧在一起,分都分不开。她愤怒,她惶恐,她不敢还手,事实上她根本还不了手,他快如闪电的手法她可不止一次领教过,因此除了承受除了忍,她几乎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这样,她才能将伤害减到最轻,她可不能将自己的健康乃至生命交由这恶魔附身的混蛋来裁决。
   她喉咙里不断发出绝望的低吼,她能怎么办呢?失去理智的他什么都干得出,就算是要了她的命也不过一个闪念的事。自从嫁了这个男人,她早就没了自己,没了自由,也没了自尊,甚至连自己的命也不是自己的了。她无处诉说,也无法愤怒,她还有愤怒的资本吗?没有,她只能忍气吞声,可她太需要发泄了,她哀嚎,她低吼,她看着被他狂怒地摔在地上的椅子,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可怕的结局,这样的情形,被他大卸八块不是没有可能。她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裂了,她抱住头在地上翻滚,喉咙里的声音愈来愈嘶哑,她的胸腔因为愤怒发出一阵阵骇人的声浪,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痛苦令她窒息,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所谓活不过今年,所谓不祥之兆,大概就在今夜要应验了。这下好了,他那数字还在,足以让他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这应该就是他想要的最好结果吧。她累了,枕着麻木的手臂,睡在了那冰冷的地上,她真的不想再动了……
   夜很黑,也很长,她不知道自己后来怎么上的床……
   学校不大,就算绕一圈也要不了几分钟,再说这一路都是下坡,因此很快便到办公室了。
   工作一直是个好东西,什么烦恼忧伤,遇之即可消解,这在以往,几乎是万能灵药,百试不爽。可不知何故,眼下她特别害怕嘈杂,那教学楼内的声音简直就是一种摧残,于是将办公室门关了,求得一墙之隔的清静。不过,这清静很快就被打破,同事们进进出出,扯一些可说可不说的闲话,偶尔也来几句不痛不痒的牢骚。学生们竟也结队而来,却也不过是打个水挨个训什么的。这个学期,办公室的人员变了,走了三位,又来了三位,烟枪少了,说话的人多了,可奇怪的是,她并没觉出其他什么不同来,似乎原本也就这样。
   她靠窗坐着,背对大门,据说从风水学上来说,这个位置并不好,有背袭之虞。可此刻她觉得不错,能够顺理成章地漠视来人,不用违心地陪人废话,更关键的是,可以隐藏自己的悲喜,不至于因为眼睛的肿胀而出卖了自己。不过,也有烦人的时候,待门关上,终于可以一享清静,却往往好景不长,催命鬼似的敲门声令人崩溃,即便恨得牙痒痒,可还得为其开门,情愿不情愿已毫无意义。
   要不,出去走走?以前,心里郁闷,到街上转转,烦恼顿消。
   不记得有多久未逛街了,似乎是一年,似乎远不止。以前逛街,是种乐趣。穿梭于各个大小商场,包里揣着点银子不到心动不外掏,这家进那家出,这件脱了那件穿,仗着你总得卖呀放肆地试,还要收获店员的殷勤服务,否则不买还不回头。那时逛街似乎年轻人多,靓女帅哥随时可以碰上。可眼下奇了怪了,一些老字号不见了,新楼拔地而起了,摩托车,小轿车,行路人,一望一个挤。路更窄,摊更多,人流更密集,这应该是个大款不屑与小民争利的年代,可偏偏不得不同顶一片天,于是路不堪重负,扭曲得难受,拥堵得难受。置身其间,除了晕便是累,不知是不是郁闷难遣处处黑。
   她无心再看,也无意游逛,于是顾不得什么都没看,便站巴士回了家。
   或许是走得太久,或许是巴士站得太烦,她没来由地恶心,没来由地倦怠,她知道自己累了,她知道还有很多事情得独自面对,努力解决。自买房并装修以来,她便陷入了一个压抑恍惚的状态,一方面她要构想未来憩舍的模样,一方面她得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尽力争取一个物美价廉的理想状态,更重要的是她还得巧妙迂回说服他,以求得他的理解和支持,并尽量减少他突如其来的横加干涉和粗暴打击。可是,钱真的是一个坎,那家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懂,但他知道一点,那就是将钱把得铁紧。而这简直抓住了她的命脉,要想突破这个坎,她可说是费尽心思,委曲求全。
   可这谈何容易?鸡同犬讲,怎么讲得清,又怎么会轻易买账?本来嘛,鸡犬同笼,注定要鸡犬不宁。于是,冲突难免,伤害难免。她曾无数次地咬牙发誓,要离开这个可能威胁她人身安全的恐怖分子,可他安嘉和一样的双面态度一次次让她打消了念头。她开始学着麻醉自己,学着谨慎隐忍,至于今后,谁知道呢?曾经有人称,我在房子里。那时她不懂,以为那人矫情,明明是在家,却说什么在房子里。如今她觉得那话特实在,吾心安处才是家,心不安,何言家,不过是房子罢了。人世间纷纷扰扰,阴差阳错,心安不易,合意难得,否则哪来那么多吾心已死念已灭的感慨?唉,自由有多远,得看自己能耐有多大。
   天渐黑,街上的灯次第亮了,她叹了口气,走进厨房,准备弄点吃的。
   突然,门“哐当”响了,本应在周末才回的他,竟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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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女性婚姻生活的悲情独白。“无处可逃”是文章的标题目,也是女主人公婚姻生活的真实状态。她是一个精致而内心丰盈的女人,随遇而安,温良谦和。他骄蛮虚荣,注重物质生活的即刻享受。两个三观迥异的人阴差阳错结了婚,组成了家。她处处小心,事事忍让,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矛盾依旧不可避免。他脾气狂躁,性格多疑,一言不合就暴力相加,以此凸显家中的地位与所谓的权威,柔弱的她无力反抗,时常伤痕累累,心伤难愈。她孤独无依,无安身之处,家,依然是唯一的方向。文章是灰色调的,那是对婚姻失望到极致时的颜色;文字里蕴含着激烈的声响,那是对暴力的控诉和女主人公内心无助的呐喊。爱情本是美好的,婚姻需要相互欣赏,如果缺乏沟通,一方执着于暴力获得存在感,那最后的结果无异是伤人伤已。散文以内心独白的形式,控诉着三观不合的婚姻对女性造成的伤害,虽非普遍,但它令人愤怒、叹息。文章以悲剧收尾,给人以思考:遭遇不幸的婚姻时,女性不应该一昧容忍,而应该大胆地寻求保护,减少伤害!推荐赏读!【编辑:一朵回忆】【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428001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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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一朵回忆        2018-04-27 15:57:50
  这篇小说读来愤怒又哀伤,为女主公不值得。
   又一个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中的安嘉和。
   暴力不是存在感的获得,是心理疾病!如此迁就只助长他的更加狂暴!
   小说虽是内心独白的诉说,却比叙事更扣人心弦,震慑心灵。
时光是一朵清澈的回忆
回复1 楼        文友:茶语清心        2018-04-28 19:51:20
  写作在我,是一种倾诉。这样的倾诉需要勇气,毕竟并不光彩。我不想在熟人圈里公之于众,毕竟生活仍在继续。但我不想藏着捏着,直至腐烂于心。有些东西它存在,而且害人,因此我得记录,就当是警醒。可能是人到中年,总会不由自主地回首往事,梳理自己有些混乱的头绪。遗憾难免,沮丧难免,但能不能在自己的后半生换一种活法,这是我经常思考的问题。很抱歉,让一朵编辑这种阴郁的文字,以后尽量避免!辛苦了!
2 楼        文友:红袖留香        2018-04-27 21:47:17
  刚一看题目,我就来了兴致,读第一句,果然,就像演员进入角色一样,一下子就把读者给带进了故事中。清心姐姐的文字,总是随着文字的延展高兴悲伤,为文中人物紧张松弛,这,就是作品的成功之处。家庭暴力,屡禁不止,真不知道这样的家庭如何能进行下去,又到何时才能完全消失,有时候,真的是无处可逃。
有个性的人不需要签名
回复2 楼        文友:茶语清心        2018-04-28 20:44:25
  写这种文字,是一种折磨,类似于二次伤害。我曾几度弃写,但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发了出来。谢谢香香关注!
3 楼        文友:汾阳王裔        2018-04-28 10:27:56
  文字老辣,遣字造句神出鬼没。内容令人忧伤,为主人不值。能引起读者共鸣的,必是好作品。
回复3 楼        文友:茶语清心        2018-04-28 20:48:08
  哭着写完的,读时还是会泣不成声,这种文字我以后再也不写了!抱歉,让大家看这种阴郁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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