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乡村二题(散文外一篇)
一、听取蛙声一片
暮春总是给人以慵懒的感觉,熏风扑面暖阳照人,回乡的第一天,几乎整个白天都是在无精打采中度过的,而夜晚的思绪却格外澄明,躺在家乡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微风吹拂下,任思路古今中外天南地北地信马由缰,胡思乱想中,忽然一种声音传来,那“咕哇咕哇”的叫声来自屋外东南角的小池塘里,好不容易等来的一点睡意登时飞至九天云外,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那是蛙声,我久违了的青蛙的鸣唱声。
我客居的西北边城多山而少水,放眼望去,除了戈壁便是荒漠,开垦出的农田也大多滴水灌溉,老家随处可见的青蛙在那里倒成了稀罕物儿,客居的日子里,十几年里竟没一次看到过青蛙,更别提听到青蛙的叫声了。
而养育我长大的家乡则是另外一副场景,豫东大平原上沟渠遍布,每年春天的惊蛰过后,在地下蛰伏了一个冬天的蛙们开始浮出土面,下水交配产卵,半个月以后,沟渠中便游满了黑黑的、一个个逗号似的小蝌蚪,再过几天,这蝌蚪慢慢长出四肢,蜕去尾巴,变成了一个个穿着漂亮的墨绿色外衣的青蛙,这以后的日子里,村里村外大大小小的沟渠都成了青蛙们的乐园,此起彼伏的蛙声连连绵绵不绝于耳,伴着勤劳的农人们度过一个个日日夜夜,童年时光,我的每个夏夜几乎都是在青蛙的鸣唱中入睡的。
听着青蛙们欢快的鸣唱,我心里泛起了一种别样的滋味,那里面含着隐隐的痛,这感觉来自我童年的一次荒唐,小时候顽皮,上树掏鸟窝下河摸渔虾,一天到晚没有闲着的时侯,那时日子过得苦,一年难得尝到几次荤腥,有次实在馋得难受,我提议大伙一块捉青蛙,小伙伴们臭味相投,自然是一呼百应。这在当时实在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儿:许是很少受到来自人类的伤害,青蛙们个个都显得傻乎乎的,趁大人不在家,我们一会儿就捉了几十只,破膛清洗,放入小茴霍香葱姜大蒜,煮了整整一小锅,大块朵硕吃得正过瘾,被干活放工回来的大人逮了个正着,不由分说,每人都被揪着耳朵一通训斥,“这青蛙吃虫子,是咱庄户人的朋友,再馋也不能打它的主意啊,以后再敢这样,看不扒了你们这群臭小子的皮!”
今夜对我来说或许将是个不眠之夜了,如水的月光笼照下的夜晚一片空寂,我睁着眼躺在床上,静静地倾听着蛙声,想起儿时的荒唐,虽然只此一次,却使我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而被我伤害过的青蛙们则不计前嫌宽宏大量,依旧唱着欢快的歌儿欢迎我这远处归来游子,我静静地、静静地听着,如闻天籁。
而我的家乡,早已在青蛙的鸣唱里酣睡了。
二、素雅的萝卜花
说来可笑,作为一个农家子弟,年过半百的我,竟是今天才认识这萝卜花。
厨屋的后面是一块空地,八十多的父亲曾经强壮的身体被岁月摧残得一塌糊涂,再也无力劳作,终于带着满腔的无奈离开了他耕耘了大半辈子的土地。这块地便由小爹耕种了,小爹在上面种植了蒜苗等时鲜蔬菜,菜地的中间是一片油菜,阳春三月,正是油菜花开的季节,簇簇团团的金黄亮得晃眼,煞是可人,可放眼望去,竟有几株紫色的花儿夹杂其间,浅浅淡淡的紫,看来是那么的素雅,我有些疑惑,难道这也是油菜花,另一个品种的油菜?
“这是萝卜花”,小妹告诉我。
“萝卜花?”我有些诧异。
走近细看,可不正是萝卜花!是我大意了,若是稍微认真些,任谁都能看出那的确是萝卜花――这花儿的茎根就生长在萝卜上,虽然那作为母体的萝卜干干瘪瘪的不再水灵,可我依然能看出那的确是萝卜,我平日里司空见惯了的萝卜。
可这萝卜花怎么生长在油菜地中间呢?况且,这一棵那一棵的,一点也不规整。
仔细地看了下这花儿根部的萝卜,我终于明白了,严格说来,作为这几株萝卜花母体的萝卜,竟没有一个是稍微齐整点的,有的瘦小,有的畸形,有的开裂,也就是说,作为蔬菜,这几块萝卜全都是残次品,主人看不上它们,它们是被主人遗弃在这地上的。
可这主人的弃物,却不愿就此糜烂腐朽化作泥尘,雪压过,霜欺过,迎风沐雨不甘沉伦,抽枝长叶努力生长,终于,在风和日丽的三月里,开出了这素雅的花儿!
感谢这几株萝卜花,它们使我明白了更多的人生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