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几十年工，年前回家。才进村口时，忽然发现留在家中最小的弟弟在村前打扫进村的村道。我走近他身边，他并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要放下扫帚、抡起我手中行李的意思。他只冲我笑了笑，依旧扫他的村道。
　　 这弟弟生性愚钝，四十岁了没找上媳妇。因为怕出去找不到工作，便一直留在家里。
　　 我从他身边走过，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我忽然感到奇怪，他怎么这么勤快，竟自觉替村里打扫起卫生来了，莫不是他承包了这村道的清洁卫生？我带着疑问，回到家里。
　　 第二天，我拿了垃圾正要往外倒，却被他看见了。他连忙拦住，并接过我手中的垃圾，然后倒进一个显然是经常焚烧垃圾的地方，然后堆起来，点上火，慢慢地焚烧。并一边烧，一边把周围的垃圾扫进焚烧堆里。直等到垃圾完全烧完，他才慢慢离开。但我还是想，幸好这是农村，要是城市，也许就不允许这样烧。
　　 我不由地看看村子周围，看着村前那条从山外铺进来的水泥车道，我这才发现，这村子和车道都那么干净。我不由地想，什么时候，我这一向随扫随倒的乡下农村，也变得这么爱干净卫生。
　　 但我更纳闷的，是我这一向木讷的弟弟，什么时候也变得对村子的事这么上心，这么负责任。
　　 我正纳闷，邻村一位多年的老队长走过来，对弟说：“刚才村里来通知，说下年两点钟去村里开会。”
　　 弟点点头，答应一声，却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我看着那队长，问：“开什么会？”
　　 那队长说：“队长会议。”
　　 我仿佛什么都明白了，但我更加不解和疑惑。我看着那队长，还想问点什么，那队长却转过身，离开了。
　　 我于是去问父亲：“我弟他……当队长了？”
　　 父亲点点头，答应一声：“是。”
　　 我一听，却看着父亲，不解地问：“村里怎么能让他当队长呢，他一句话都说不全乎，能当这个队长么，这不是拿他往火炉上烤么？”
　　 父亲看出了我的顾虑，却平静地说：“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他干得不错。“接着又补充说：“这些年，你们能挣钱的都离开家挣钱去了，家中只剩下了老人和孩子。就他年轻些，这队长不他当谁当？”
　　 我听了父亲的话，就想起弟小时候的事来。据母亲说，弟刚生下时，比我们兄弟几个都活泼可爱。但三岁那年，忽然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后送到医院一检查，是脑膜炎。医生说，幸亏送去的及时，如果再晚去一步，就没法能救活了。但医生又说，因高烧过度，有可能会造成脑损伤，留下后遗症，造成脑、语言功能障碍。
　　 果然，弟长大后，说话便不利索，磕磕巴巴。他自己便也不爱说话。父亲送他读了两年书，他一个字也不认识，后来只得放弃。
　　 我正回想，父亲却说：“他虽然不象大多数人一样反应灵活，但做事踏实。年初，他当上了队长，负责上半村的清洁卫生，另一队长负责下半村的清洁卫生，他的卫生总搞得比别人的好。后来，镇上派人下来检查，我们村小组被评为村卫生模范组……”
　　 我正听父亲说着，忽然听得弟在门外喊：“那谁家烧荒……注意截断火源，免得……把火引到山上……”我走出门，看见谁家正在烧田埂上的野草。火势蔓延，却不见人。弟连忙操了锄头走出去，刨开一段野草，断了正向山上蔓延的火势。
　　 弟回到家，就被另一位队长叫走了。他们一起去往村里开会。我看着弟远去的背影，心里头想：我这自以为精明智慧的人，我所做的事，真的比他更有意义么？
　　 队长，一个久远的称呼了，以一个自然村为整体，现在被划为村小组，应该叫组长了，可乡下人叫习惯了，便一直都这么叫。
　　 他们不像当年的队长，既不用派工，也不用安排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