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飞这几天心里乐滋滋的，脸像开了一朵花一样。他的中短篇小说集《老税》走完了所有的出版流程，马上就要印刷了。
　　 那天晚上，他上网浏览，无意间进入国家新闻出版署网站，查询自己小说集《老税》的cip数据。可试了好几次都查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要大，怀疑自己被人骗了，拿了个假书号。
　　 前一阵子，王晓飞与月光文化公司签订了一份代理出版合同，约定先交一万元，待书印刷时，再交剩余的九千元，三个月后保证拿到正版的新书。
　　 他给文化公司戴经理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老税》的cip查不到了？对方回答说，小说集中有些不合时宜的话，cip被出版社取消了。他拍了拍脑袋，眼前一道金光说过，猛然醒悟过来。短篇小说《叛逆者》讲述了一位国民党专员的儿子王北故事，他背叛了自己的家庭，毅然奔赴延安，走上了革命道路，最后成为了共产党的高级干部。小说中王北的父母曾劝说他不要参加学潮，跟国民党政府对着干，想必就是这个原因。
　　 王晓飞怒不可遏，暴跳如雷，气呼呼地问戴经理，我的书稿经过了三审三校，出版社怎能不打招呼，随便取消cip?戴经理无奈地摇摇头，解释说，都是你的那篇小说惹的祸。我让你删掉那篇有问题的小说，但你就是犟得听不进去，非得要保留，结果事出来了，你还能怨谁？王晓飞听罢，只觉怒气直冲头顶，头发都着火了，嗞嗞冒青烟，大声喝道，笑话，你骗人还有理！他要去法院起诉月光文化公司。戴经理似乎也燥了，随口撂出一句话，随你便。戴经理的话萦绕在王晓飞耳边，那可怕的音波让他的头脑要爆裂了。
　　 来到谷城，王晓飞见到了戴经理。王晓飞心头埋藏的炸弹突然爆炸了，他对准戴经理就是一阵机关枪扫射，你用假书号坑人，我要向国家新闻出版署投诉你的欺诈行为！戴经理沉吟片刻，点燃一根烟，猛咂了两口，定定地说，今年出书比任何一年都难，国家分给每个出版社的书号减少了百分之四十，出版社对书稿审查非常严。不是我的关系，你的书想出版，连个门都没有。你的书稿有问题，不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反埋怨别人，你是个大男人吗？你要是同意，再加六千元，把那篇有问题的小说拉掉，我给你重新申报。王晓飞脸色铁青，愤怒地质问道，你不按出版合同办事，想随意加钱，一点门都没有！戴经理翻了王晓飞一眼，十分平静地说，再加六千元重新申报，等于书再出版一次。正规出版一本书的费用至少要三四万元，这个你不是不知道。老弟，听我的话没错，就是这，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做通了太行出版社主编的工作。行与不行，你自己看着办！王晓飞问他，不出书能退多少钱？戴经理脸阴得像乌云密布的天，表情严肃地说，中途中止合同，要扣掉一万元。
　　 王晓飞想着自己废了两年的时间整理书稿，每天要熬到夜里十一二点钟，落下了颈椎间盘突出、腰椎骨质增生的毛病，不出版还要白搭上一万元，太不合算了，最后咬了咬牙同意再加六千元，重新申请书号。
　　 接下来四个月当中，王晓飞几乎每个星期都要给戴经理打电话，询问书号什么时候能批下来。戴经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只是说快了。四月中旬，戴经理说因书稿有不少低级趣味的情节描写，出版社无法通过，款全退。过了两天，戴经理说，为出你这本书，出版社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由于你的书稿有问题，给出版社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因此出版社要扣掉编审费、设计费、照版费五千元。王晓飞气得满脸通红，大声怒吼道：“你这个骗子，一定会得到报应的！”戴经理气急败坏地说：“你再胡来，你的事我就不管了！”王晓飞理直气壮地说：“那你就等着我起诉你吧！”
　　 事到如此，王晓飞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办好。他找了县作协马主席。马主席语重心长地说，你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和戴经理也算是老熟人，他又是市作协理事，我就不便于插手。你找律师咨询一下，我觉得你们最好协商解决。打官司很劳神，不见得你百分之百能赢。况且戴经理为了出版你的书，也费了不少周折，不可避免产生一定的费用。
　　 王晓飞找做律师的同学马锋。马锋告诉他，这种事情解决的途径有两个：一个向市文体局文化执法大队投诉戴经理卖假书号，不过你的书还没有正式印刷出来，自然谈不上是非法出版物。你的钱让人家从文化公司手中追回来，不一定能百分之退还给你。你还得找人花钱疏通关系，下来头比身子大；再一个就是打官司，劳神费力，拖得时间很长，也许只能追回来一部分钱，说起来也不合算。根据你们签订的代理出版合同，你有百分之八十的胜算率，也不过排除有败诉的可能。毕竟书稿中有不合时宜的话，这个我就也不好多讲什么。
　　 王晓飞给了马锋一千元，让其代表自己与戴经理交涉。马锋找到了戴经理，声称自己是王晓飞聘请的律师，将起诉书底稿递给了他。戴经理看完起诉书底稿，直觉脊背飕飕地冒冷汗。他原以为王晓飞是个小职员，掀不起什么大浪，万万没想到他要与自己真打官司。
　　 经过一番艰苦的讨价还价，双方最终达成了和解协议。退还王晓飞一万六千元，签订的代理出版合同终止。
　　 收到退还的一万六千元，王晓飞又从银行卡中取出了两万元，坐车赶往省城华山出版社。在出版社的财务处交了三万六千元，他和出版社签订了出版合同。
　　 半年后，王晓飞拿到了自己的新书——中短篇小说集《老税》。手摸着装潢精美的书籍，王晓飞百感交集，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簌簌下滑，他想动动嘴唇说点什么，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