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拱门黑拱门
严镇长独自开车去辖区内的长湖考查,经过苦竹村,发现小河对岸的一户人家正在操办“事儿”,门前矗立着高大的红拱门,停车细看,上面写着“祝贺黄四六十岁生日快乐”等横幅。他紧锁眉头。这个苦竹村,支书好像是个矮个子,他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严镇长从县政府财政办下派到长湖镇不久,对各村的干部还不太熟悉。
矮子书记不管事哟。全县狠刹人情风是当真老虎来打的,严镇长召开了镇村两级干部会,传达了上级精神,并且与各村支书定了责任状,谁出事谁负责。再说人情风不刹也的确不行,泛滥成灾了。特别是乡村,百姓巧立名目“过事儿”,争先恐后比赛着“过事儿”。拱门遍地挂,鞭炮四处鸣。都乐在其中,又苦不堪言。政府规定,除正常的婚丧嫁娶,老人八十九十岁祝寿以外,一律不准操办,否则扣村干部工资,追究驻村干部责任,同时没收礼金,对老板聘请的厨师处以一千元的罚款。
严镇长掏出手机,摇下窗玻璃,给祝寿的人家及拱门拍了个全景照,并迅速发给镇里的张纪委,附言要求尽快与主家做工作,撤除拱门,停止操办,消除影响,不然后患无穷。正在风头上,张三能为六十岁祝寿,李四就可为其他事儿大肆跟风。
接电话时张纪委在县里开会,说下午会议结束之后立马去处理。他抱着手机至偏静处,拨号叫苦竹村的王支书。
“王矮子,你瘸子屁股邪完了吧?”
王支书可能正在玩麻将,电话里听得到叮当的麻将声。
“什么事呀张书记?”
“你少跟我装聋!我看你这支书是怎么当的,竟然允许老百姓大张旗鼓地做六十岁。严镇长都晓得了呢。”
王支书连忙检讨说:“我准备向您汇报的,事多却忘了。事情是这样的,本村有个精准扶贫户黄四,前年得了癌症,今天刚满六十岁。他亲戚要给他祝寿好冲冲喜,指望他能多活些岁数。他老婆儿子向村里申请过,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村里不忍心拒绝呀。他黄四也有这个想望,身体越来越差了。”
张纪委心里紧了一下,有些悲催的感觉。但这也不能成为违规的理由呀?说道:“老王,你还是赶快去做工作,撤出拱门,将祝寿停下来。”
王支书说:“这我办不到。一个得了绝症的人,也不知能活多久,想祝个寿还不能满足他?要去做工作你们镇领导去!”
张纪委想吼他几句,王支书却挂了电话。再打关机。看来他张纪委得亲自跑一趟,严镇长交待的任务当然要保质保量地完成。
他约了民政所的刘主任。刘主任是苦竹村的驻村干部,对苦竹村的情况熟悉。据说这个黄四是个苦命人,一直在建筑工地上搬砖递瓦,为两条儿子挣钱娶媳妇。刚好将儿子们安顿好,回家与老婆种几亩承包地,准备轻松地安度晚年,不料查出了直肠癌。张纪委与刘主任商量,从民政支取五百块钱,作为黄四的生日礼。刘主任表示同意,支取五百块钱没问题,但只能列支扶贫户的困难救济,否则不好做帐。
刘主任最近买了一部二手小车,与小车处于蜜月期,正好开出去逛逛。张纪委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与刘主任商量怎样与黄四家说事情。完成任务可能难度有些大。人家拱门立起来了,可能来客正在叭叭叭地放鞭炮,热热闹闹喝寿酒。小孩都生出来了,你得将小孩又送到孕妇的肚子里去?也不便与黄家来硬的,没收礼金?罚款示众?对正在灾难中的家庭似乎不太人道。
不知不觉到了苦竹村。车走在小河边的水泥路上,好远就望得见河那边办事儿的人家。咦?又出了一户“过事"的?还是丧事。门前悬挂着高大的黑色的拱门,还围着三五成群的人。到了近处,看得清拱门上的字:黄四老大人永垂不朽!
问一位过路的人,说是今天黄四发了病,吐了一盆血,车送到医院,还是死了。
于是红拱门换成了黑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