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饼撑死
胡老实站在窗口等灰浆,突然看见一辆小包车停了下来,原来是胡德才在接送人。他眼尖,老远就搭讪道:“你在这里忙啊?”
五一小长假又要给胡德才添财了。这样想着,他已来到面前,递上一支烟,说道:“你帮我拍一张照片好吗?”
“可以。可是,用手机拍我不会呀?”胡老实有点难为情地说。
胡德才递上手机,说:“很简单,轻轻点一下中间按扭就行了。”说着,伸手接过小工递来的两桶灰浆,微笑着说:“手机里要看到我的脸,还要看到两手提的灰浆,还要看到两边的砖墙和中间粉好的一段短墙。对准……”
这时手机响了,胡德才伸手抢去。“喂,是胡师傅吗?麻烦你到三轮车站接我行吗?”
“可以,马上就到。你快点,看好了……”
胡老实点了一下,听见“咔嚓”,胡德才拍不急待地抢过一看,还可以。
胡老实疑惑地问道:“你拍这个有什么用?”
“可以换几百块钱……”
胡老实想进一步问明白,窗口外有人在催胡师傅快点,也就没问成。“照片能卖到钱,除非是摄影家。”胡老实心里道,“胡德才啥时学会了摄影?从未听说过……”
下了班,胡老实开着电瓶车,后面的车拼命的按喇叭。“我都开到路边了,还让什么道?”胡老实心里不平道,“难道是司机猫尿喝多了……”
这时,车开到他的前面,胡德才头伸出车窗,说道:“胡老实,你停一下……”
胡老实停了车问道:“有什么事?”
胡德才递上一支烟,微笑着说:“碰巧了,你还帮忙拍一张照片可以吗?耽误你一下时间……”
这时,手机响了。“你是胡师傅吗?麻烦你一下,晚上八点到火车站接我一下,多少钱?”“一百。你说出租车八十,你找出租车好了?好吧,就一百,八点我准时到达。”
胡德才走到马路边的树林里,指着一只白色母羊和两只白色的小羊说:“我牵着母羊的绳头,你用手机照下我的脸和牵绳的手,还有三只羊和草地树林。”
胡老实照好后,递给胡德才,还没来得及问话,手机又响了。“胡师傅吗?麻烦你明天早上六点到我家,送我到火车站,赶八点那趟火车。头头不能忘记……”
“我是胡师傅。你是?你最好在六点前再打我一次电话……”
“你拍羊的照片干什么?”胡老实不懂地问道。
“也能换几百块……”说着,一踩油门,走了,丢下发愣的胡老实。
“真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胡老实心里道,“想不通,开出租车司机,也能拍照片赚钱!赶明儿拜他为师,看看我是否有这个命,学一学……”
晚上,胡老实喝了几口酒,吃了几口菜,似乎有力气和兴趣说话了:“我今天遇到怪事了!胡德才开车送人,来到我干活的地方,手提两桶灰浆,把他手机递给我,叫我拍照。他说,照片能换到几百块钱!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拍照片,投递给报纸刊物挣钱了?”
妻子咽下口里的饭菜,取笑道:“你呀就知道喝酒睡觉干活!胡德才去年三张照片,卖两万二,你不知道?你也没听人说过?”
“他不是著名摄影艺术家?他的照片怎能卖到这么高的价!?”胡老实直愣愣地看着妻子,百思不得其解道,“我从没听人说过!你摸摸自己的头,发烧不?你在说胡话?……”
“你才发烧呢!”妻子把碗重重放在桌上,用筷子指着丈夫咬牙切齿道,“我问你,危房改造最高补助是不是两万二?”
“是啊。可是,这和照片风马牛不相及呀!再说,他家没有盖房呀!这和他的照片有屁的关系?”
“你真是榆木疙瘩脑袋!你那死鬼老子,给你起的名字一点不错!胡德才开着小面车,看到人家的房子要倒,往前一站,叫别人用他的手机拍一张。看到人家真正在改造房子,开工中途照一张,竣工了再照一张。交给行政村的贾主任,他再上报到住建局,不就是‘货真价实’的危房改造吗?”
“上面下来人了解情况,怎么办?”胡老实惊恐道。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上面来人贾主任能不知道吗?那家搞危房改造,还能不和村干部关系处得好?到时候,随便带到那一家,就说是胡德才的。上面来的人,人生地不熟的,他能知道是真是假?这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可是住建局已经存档了,他还能骗到第二次?”胡老实越发狐疑地问道。
“唉,和你这样的人说话真费劲!”妻子埋怨道,“你少喝点猫尿行不行?你看电视不就知道了,厕所要进行旱厕改造吗?胡德才只要照三张照片,传到贾主任手机里,再传到住建局,不就堂堂正正地算是‘旱厕改造’吗?不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赚到共产党的钱吗?”
“奥,原来如此!”胡老实,如梦方醒,“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叫我拍羊的照片,又怎能赚到钱?”
“你呀,真是花岗岩脑袋!电视整天到晚喊精准扶贫,养羊不是扶贫吗?只要把照片传上去,政府就会返还三千元。到时候,贾主任又可以谎报脱贫一户了。说真的,你的酒真该少喝一点,你该看看电视……”
“什么他胡德才是扶贫户?!他夫妻两人养活一个小女孩,也算扶贫户?他胡德才开小车,一天至少挣两百元,也算扶贫户?”胡老实瞪着大眼睛,愤愤不平道。
“你不服是吧?”妻子冷笑道,“我血糖高有病,你那八十多岁的老母不能劳动,也是养着一个女孩。按政策他胡德才,能享受低保户待遇,你胡老实更应该享受低保。还不是你没有用!瞪我眼,干什么……”
“胡德才的老婆真有病吗?”
“有呀!糖尿病!”妻子挖苦道,“没有病,她能享受低保吗?人家测血糖,都是早晨不吃不喝。她呀,满嘴吃葡萄干大红枣,喝糖开水!测的血糖能不高吗?胡德才又找到老同学帮忙,又给大夫私下里塞一千块,才买回了‘糖尿病’……”
“怪不得,这几年看不见胡德才,一大早小包车,停在村口等人了。这个村子跑过了,再赶另一村。这村人送到家了,再去接另一村的人。”胡老实恍然大悟道,“他腰包鼓起来了,再没有心思当大家的公车了,去挣那一块两块的血汗钱。他要当包车,起步价二十。可是,老天有眼,共产党的钱不该得的,还是不得的好。这钱来得容易,他老婆迷上了打麻将。累得腰间盘突出,还不是得不到一分钱,人又遭罪,何苦呢?”
“你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妻子嘲讽道,“人家看病,花的还不是共产党的钱!逢年过节,共产党又送大米又送香油,还送钱包!你胡老实有本事,怎么没有人送呀?!”
“呸,咱不稀罕!”胡老实涨红脸,僵着脖颈,大声道,“咱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养活老小妻子,是男人的份内事,咱不要共产党的低保!咱有能力养活一家人!不该得的财,还是不要的好。你看他胡德才开棋牌室,赚着黑心钱。女儿白天黑夜看着麻将听着麻将声,学习的成绩,成了倒数前三名。咱得不到不花力气的钱,没有闲钱打麻将,女儿看不见,一门心思学习。成绩成了班上前三名,这就叫报应!你不信,我信……”
妻子盛好饭,放到胡老实面前,坐下讨好地笑着说:“那一天,你酒喝多了喝开窍了,我就开心了!你去求你那当村支书的老同学帮帮忙,让咱也尝一下‘画饼’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