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实在记不起来了，那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是从何时开始的，但那种感觉却越来强烈，并曾一度地让他寝食难安。
　　 严格说起来，小华和大军还是一个村里的，但正因为村落比较分散，从小他们并没有在一起真正地玩过，更不要说什么青梅竹马了。小华的父亲是县里一所中学的老师，她的母亲在家里务农，小华是跟着母亲长大的。
　　 再严格说起来，大军和小华两家还沾点亲戚关系。因为大军的姑妈正好和小华的舅舅是两口子，也就是大军跟小华的舅舅叫姑夫。每年整月初二小华随母亲“回门”的时候，大军也要去姑姑家拜年，一来二去，两家的关系就更近了一层。
　　 大军和小华还是孩子的时候，姑姑就开始逗他们了。
　　 “大军，以后找老婆找个啥样的？”姑妈总是喜欢当着别人的面逗这个不懂事的侄子。
　　 “找个梳大辫子的呗”，大军一成不变的回答。
　　 “那么把小华嫁给你吧，你可愿意？”，姑妈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问大军。
　　 “不要不要”大军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华的辫子太短了，简直就象马尾巴”，大军也不管马尾巴到底是长是短，也不管这话能否传到小华耳朵里，总是一边摇头一边跺脚如是地说，于是周围就是一片笑声。
　　 当然姑妈也有问小华的时候。
　　 “小华，把你嫁绘大军，你可喜欢啊？”这是舅妈问外甥女的口气。
　　 “我当然喜欢了。”小华很清晰地回笑，干脆地让人出乎意料。
　　 “那你为什么喜欢大军啊？”大家十分感兴趣地问。
　　 “大军力气大啊，他可以帮我教训那些欺负我的男孩子。”小华更是把嘴一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大军真正对小华产生好感的时候，还是在上了小学之后，那时也开始“记事”了，特别是那一次期末考试，大军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是他第一次得奖，当时他在班里考试得了第二名，奖品是一张奖状和一个漂亮的文具盒，回到家后，大军的爸爸把奖状贴在了屋里墙上最醒目的地方，而且还给了他五毛钱做奖励，说是爱买啥买啥。买的东西大军早就忘了，但一辈子忘不了的是那次领奖的场景。得奖的就三个人，班里同学使劲地把他们挤到了一起，大军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当时的第一名正是小华，她的奖品是一个带镜框的奖状，里面的奖状要比他的大一圈儿。当大军看到小华的时候，小华也正在看他，四目一对，小华的脸上马上就泛起了一片红云，而这片红云，也深深地印在了大军的心里，当时他觉得小华竟然是那么的美。
　　 曾经有过一段时候，大军特别喜欢去姑妈家，就是希望姑妈问他长大后要娶什么样的老婆，特别是希望姑妈把能他和小华时时地牵扯在一起。在他的想法中，只要姑妈说的多了，就一定会变成承诺的。不过这样的玩笑话，姑妈说得却是越来越少了，随着他们年龄的长大，终于姑妈再也不提这事了，其实大军心里又是多么希望姑妈能想着他和小华的事啊。
　　 上学之后，大军和小华一直在一个班，不过到了五年级的时候正赶上小学改制，要从五年变为六年，为了保证当年的初中也有生源，于是五年级划为了一个大班和三个小班。大班直接升入初中，而小班还要经过一个六年级。因为小华的爸爸是老师，对其中的利害关系可能更清楚一些，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小华被选入了五大班，而大军和更多的同学则留在了小班。小华当年考上了县里的一中，大军则要等到第二年。
　　 大军数学成绩一直是年级最好的，但由于偏科，语文的拉分致使他第二年没有考上县一中，而这时的小华一家已经搬到了县城里。这也就造成了他和小华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为数不多的见面也多是在姑妈家里，而时又哪有机会和小华单独说上支言片语啊？再者大军本身也是很害羞的一个人，初中阶段正是男女情份最生疏的时候呢。而大军所希望事情，姑妈却再也不曾提起。
　　 大军上初三的时候，小华参加中考，并考上了市里的卫校，虽然是中专，但在那个时候，中专的分数段比重点高中的分数还要高，考上了中专也就意味着提早拿到了“铁饭碗”，毕业后就可以直接参加工作了。大军第二年参加中考，虽说语文还是“拉分”，但有了理化两科垫底，大军还是顺利地考上了县里的一中。
　　 和大军一起考上一中的还有同村一个叫文芳的同学，她原来比大军要高一个年级的，因为在初中时休了一年学，而文芳正好还是小华的本家堂姐。
　　 在县里上学的时候，是需要住校的，因为大军他们从家到学校要二三十里的路程。虽然也有“回家周”，但最少也得两周才能有一次。一般情况下就是那周周五的下午少上两节课，收拾东西回家，周日晚饭前再赶回来。因为是一个村的，而且文芳又是一个女的，于是来回照应着文芳，也成了大军义不容辞的责任。但那段时候，最多也是各骑各的车，一路上也难得说上几句话。
　　 那时小华的爸爸已经从学校退休，不过因为学校那边很熟，自己又闲不住，于是借学校的房子在旁边开了一个门市，做一些电机配件和漆包线的生意。正是有这样近便的一个条件，周末小华从市里学校回来，而大军和文芳又不是回家周的时候，小华的爸爸妈妈也总是把他俩叫过去吃饭，虽然大军按照姑妈家表妹的称呼也管小华的妈妈叫“二姑”，但人家文芳和小华是一个姓的堂姐，亲疏远近自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小华的爸爸妈妈对大军却没有一丝的疏远，相反正因为这点，对大军还格外的亲切。
　　 那时的小华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清秀的脸庞，甜甜的笑容，苗条的身段，特别是那诱人的曲线无不透着青春的自信和活力，全然不见了以前那个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了。大军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有种异样的感觉，心里也总是怦怦直跳。而小华也从来没有把他当外人，在他的面前，小华甚至都没有过什么特意忌讳和掩饰，夏天的时候，就象面对自己的家人一样，在家里穿一条高过膝盖很多的平角短裤，那雪白细长的玉腿在大军看来，简直就是一种难以阻挡的诱惑。正是因为那是自己心仪已久的“恋人”，在小华家里，大军更是使劲浑身解数来表现自己的，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就算自己再怎样地脸红耳热，心猿意马，也得表现出一个“谦谦君子”的样子。
　　 如果说到谈婚论嫁，那时的大军还为时尚早，究其一切，也无非是青春期心理的萌动吧，或者说是那种长时间的好感造成的亲近感。那时的大军还不知道世上还有恋爱这样美好的一个词汇，如果大军的想法说成“暗恋”，其实是再恰当不过的。这一点他内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无法割舍，想想多少次，大军都在编织着一个同小华相约在一起的梦，甚至多少次的见面，该说的话都琢磨了几百遍。但所有的话语和场景都是他内心的活动，实际的表示却没有一次，相反，每当他见到小华的时候还特别的拘谨，甚至有时自己都感觉做作。又多少次，大军把自己想说的话写在了纸上，却没有一次能鼓足勇气递过去。当小华回到学校，他也回到课堂的时候，他甚至懊恼地要打自己的耳光。白天繁重的学习倒能够让大军静心些，但晚上躺在宿舍床上的时候，他却满脑袋想的都是自己该怎样的表白，怎样才能做到既能保持自己的矜持又能充分说明自己的想法，既能做到点到为止又希望对方能够心意想通，既要表现出自己大胆勇敢的一面又要处处留于余地……甚至他还想到过用匿名信的方式来说明，希望她一眼就能猜出来是谁并且很快地找到他，而这样的匿名信就算写了，也会在被他攥出了汗后，撕得粉碎。
　　 在大军高三那年，小华已经中专毕业了，分到了县里的一家医院。而那时的大军正是高中三年冲刺的最后阶段，像很多同学一样他把学习放在了生活的首要位置，虽然也去过小华家里几次，但还是把自己的心思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高考结束后，大军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一所军校。而军校上的第一课就是“斩断地下航线”的政治教育。在那所军校里谈情说爱是不允许的，那里不仅没有这种环境，超强的军体训练，名目繁多的政治教育，安排紧密的课程，没完没了的检查卫生……，特别是纯军事化的集体生活，更是让大军内心的相思收敛了许多。
　　 直到军校第三年的时候，大军意外地收到了小华堂姐文芳的一封信，字迹很娟秀，纸张也很华丽，满篇都是对旧事的回忆，再有就是“加强联系”的意愿。这是大军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信，但他也真的把它当成了一封普通的交友信，特别是对文芳，因为也的确有过一段“风雨一路”的经历。从信中得知，此时的文芳大专毕业，已经成了一名警花。在大军以后写给文芳的回信中，更多所说的仅限于当时日常生活的趣闻的和对以后工作的懵懂，特别还写了几首思乡的歪诗，以示卖弄，而其中唯一的一个主题就是“乡音不改”，来表达一种同乡之情。对于后来文芳来信中流露的越来越重的失望，大军一点也没有留意，一直还是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乡音”中。
　　 如果说到文芳本人，绝对是大军见过的最漂亮的美女，按老家的一句话就是“人是人，个是个，模样是模样”，但正是因为心里有了小华，大军从来没有想到过文芳对自己可能的垂青，自己更没有想到自己的不经意给文芳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当年放寒假的时候，大军去了文芳家一次，毕竟是一个村的，相距不远不说而且也是同学。在文芳家里，大军受到热情的接待，当文芳的父母表达了愿意文芳和大军交往的意愿之后，大军先是手足无措，之后几乎是逃一般的告了辞。
　　 大军回到学校后，和文芳再也没有通信。在随后收到的家信中，大军的父亲着实的把他教训了一顿，并且说“村里整天平静得就盼着有点事发生，你可好，写了那么多信后，人家一开口你就逃了出来，让人好没面子不说，弄得村里都沸沸扬扬的……难为你还是见过世面的。”为此，大军很是自责了一番，自己没有想到的事，竟然会出现了这样一个结果。
　　 而这个结果还不是最后的。当大军快毕业的那年，得知了一个消息，家里说小华结婚了，并且还告诉他，文芳一家都是很中意大军的，不过大军连一个处处都比小华强的文芳都看不上眼，人家提都没有敢提，本来他们还想请大军的姑妈（小华的舅妈）来说合说合呢，大军的姑妈更是没好意思向他说一声……
　　 这样的结果，对大军来说真的是做梦都想不到，他还想着过几个月就毕业了，等穿上毛料军装，扛上黄肩牌后再去寻找自己的这份感情归宿。不过所有的相思都落空了，还能有什么说的？人家已经结婚了，留给他的就剩下一个字了，那就是“悔”啊，肠子都悔青了，谁让自己把这份“恋情”掩盖的这么紧了呢？
　　 大军毕业参加工作后留在了外地，而和小华见的第一面依旧是在姑妈家里。只是小华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可以挽臂的人了，而大军的身边也有了一个挽着自己的人。当四个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其它三个人或者一点心事都没有，而只有大军，心里却是那么的感慨和惆怅，时不时自艾自怜地叹一口气……
　　 忽然想到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青春之所以美丽，是因为懵懂；美丽之所以短暂，是因为年轻。每个人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而每个人年轻的时候心里都会藏着一些人和一些事的，要问那些人和事能藏多久，有的很短，有的却是一生……
　　
　　 2007-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