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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点·新锐力】泥巴(小说)


作者:平凡路上平凡人 秀才,2224.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924发表时间:2018-05-09 23:57:57
摘要:泥巴只是一团泥


   从那个漆黑的夜晚开始,泥巴的生活便被彻底改变了。
   算起来,该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泥巴那年七岁。村里的庙会是在每年的阴历七月初,那一年请的是市里最好的北路梆子剧团,那一夜剧团的当红老生郝建春要亲自出场,演的是他的拿手剧目《金水桥》。
   “金殿上哭哭闹闹难解难安,
   一为父,一为子,跪在孤王的面前,
   詹太师,平地风波遭灾难,
   论国法,斩那秦英利所当然,
   如不然,再传旨将他处斩,
   银屏儿为求情珠泪涟涟,
   詹贵妃哭她爹孤也心酸,
   难难难难上加难……”
   郝建春的唱腔高亢激越、字正腔圆。全村的老老少少早早地拿着小板凳坐到了村东头的戏场里,看唐王李世民怎么为银屏公主和詹太妃断这场事关国事家事的大案,也为莽撞少年秦英的生死捏了一把汗。
   庙会过完,这场戏演完,泥巴就要到村里的小学上学去了。泥巴的大名已经起好,叫宋根贵。乘着现在还没有被学校的老师束管,泥巴每天和一群小伙伴疯玩,平常天不黑不回家,庙会这几天的夜场戏,更是让一群小玩意过足了瘾,手里拿着木棍做的刀刀叉叉,学着戏里的样子,舞枪弄棒,台上台下乱串,直到看着演员们卸了妆,坐着面包车走了,才依依不舍地往家走。
   泥巴走到槐花姐家的大门口时,看见许多人,天黑看不清人影,但能听到大伙都在窃窃私语。不一会,随着一柱刺眼的手电光,从院里出来一伙人,中间竟有几个警察。
   警察是泥巴心中的偶像,他最爱看的电影就是警察抓坏蛋。泥巴用力从人缝里钻进去,他想看个究竟。这一看不要紧,戴着手铐,被一左一右两个警察绑着的是自己的父亲宋光宗。
   “爸爸,爸爸……”泥巴开始喊叫。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能让爸爸被警察拉走,警察只抓坏蛋,爸爸不是坏蛋,爸爸是让泥巴骑着脖子当马骑的好人啊!
   “警察叔叔,警察叔叔,放开我爸爸,放开我爸爸!”泥巴追着呼啸而去的警车跑了好远,好远,直到看不见车灯,直到听不到警笛声。
   泥巴没有把爸爸喊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泥巴一个人在蛙鸣狗叫的路旁睡着了。夏日的夜晚闷热而又潮湿,当母亲荷叶后半夜把孩子抱回家里时,泥巴的全身都是被蚊虫叮咬后留下的大红疙瘩。
   荷叶的脸色很难看,灰黄灰黄的没有一点血色,把泥巴放到炕头后,没和儿子说一句话,一个人呆呆地发愣。
   荷叶的眼里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不知道这样的事发生后,她该怎样面对村里人的那么多眼。
   “畜生,畜生,宋光宗,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荷叶的嘴里翻来覆去的重复着这几个字。
   槐花是邻居董建会的女儿,今年十一二岁了,因为感冒生病,没有去看戏,一个人早早在家里睡了。宋光宗白天到乡里办事,和几个朋友喝了许多酒,很晚才回到村里。锣鼓叉子的声音没有把他吸引到戏场里,跌跌撞撞,身子一倒,滚到了炕上。
   董建会夫妇看完戏进门开灯,这一看不要紧,把两人惊呆了。膀大腰圆的宋光宗赤身裸体紧紧地抱着同样一丝不挂的槐花,鼾声大作。
   “牲口,欺负一个孩子!”董建会用力一把将宋光宗拖起来,左右两个大耳光子。
   没等宋光宗把迷糊着的眼全睁开,槐花的母亲已经拨打了110报案了。
   宋光宗的酒终于醒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铐到派出所的审讯室。几个干警问他话时,他摇晃着脑袋,一问三不知。
   "宋光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一贯的政策,放老实点,怎么睡到了人家的炕上,怎么下得了手,欺负一个奶毛未褪的小女娃。说不清楚,人证物证都是现成的,强奸幼女,罪加一等。"警官的话声音不高,却好像惊雷一样震慑了宋光宗。
   宋光宗隐隐约约记得,他昨天去了乡里,找到了耿新昌。耿新昌是宋光宗的初中同学,从省警校毕业后先是分配到了县里,最近调到王家里乡派出所当了所长。儿子宋根贵要上学了,可是他总觉得他的父亲宋耀祖给孙子起的这个名字太俗气,想找老同学帮忙重新换个名字。
   俩位老同学初中时是同桌,关系特铁,各奔东西,几年没有见过面,彼此都很念想。
   “光宗啊,先喝水,我把手头的事忙完,中午把云虎、德厚、马拐子几个老同学都叫过来,好好叙叙旧。”耿新昌热情地接待了宋光宗。
   喝了多少酒,什么时候回到了村里,怎么就阴差阳错地睡到了董建会家的炕头上,又把强奸幼女的帽子盖到了自己头上,接下来的事,宋光宗真的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了。
   派出所的干警录不成什么有用的口供,只能先把宋光宗关起来,等所长耿新昌从县里开会回来后再做决定。
   耿新昌回到乡里后家也没顾上回,直接去见了宋光宗。
   “光宗啊,那天喝完酒,是我亲自把你送回村里,看着你进了家门,你得说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究竟是什么?”耿所长一脸严肃地问宋光宗。
   “我真的不知道酒醉后做了什么事,董建会说我欺负了他的女儿,你也了解我,我能做出这种龌龊营生吗?你得给我做主,不然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宋光宗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这事你说我说都不算,明天一早去村里调查清楚后再说。小王,给宋光宗弄一碗热汤面,让他吃了及早睡吧。”耿新昌一边说一边吩咐着下属。
   事情总算有了一个能说得过去解释。
   那天中午把几个同学招呼到饭店后,本来想着也是要好好地喝几杯的,不料刚坐下就接到了电话,下午有公务,所以滴酒未敢沾,简单地吃了几口,便对几个同学连说抱歉:“实在对不起,临时有事,我先走了,你们开怀畅饮,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老板,好酒好菜尽管上,回头我结账。”
   耿新昌办完事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到饭店一看,几个人还在喝酒,一个个东倒西歪,嘴里说着一些连自己都可能听不懂的话。看到这情形,所长多少有点不悦,但也没说什么抱怨的话,连拉带拖让哥几个坐到车上,开着车由近到远送回各自的村子。
   上学时耿新昌也多次到过宋光宗家,但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只记得他家住在村西头,门前有棵大槐树,所以等到搀扶着宋光宗下了车,看着他进了院门,便掉过车头回乡里了。
   “事情肯定是出在这里,宋光宗走错了大门,进了人家董建会的家里,头一倒睡了。他也不知道村里唱戏的事,也许酒劲上来后浑身发烧,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后来以为是自己炕头,便钻进了槐花的被窝。村里的孩子大热天睡觉不穿衣服,我刚才也见到了槐花姑娘,十几岁的女娃,发育的就像大人了,这样,宋光宗以为抱住了自己的老婆。”耿所长对案情进行着推理和分析。
   “既然这样,小王,你去把董建会和宋光宗的家人一起叫到村委会,看看该怎么调解。”耿所长继续说。
   不一会儿时间,村主任牛恒理、治保主任黄大庆和当事人两家的荷叶、董建会便都到了村委会的办公室。
   干警小王把案件经过和对案件的初步判断给大伙作了介绍,随后耿所长让大伙提出自己的调解意见。
   “都是本村的乡亲,宋光宗这个人平常很守本分,也算是遵纪守法的好村民。和董建会两家一墙之隔,关系处得还不错,起码没有什么大的隔阂,按理说主观上不会做出这种牲口才干的龌龊事体的。现在的问题是,宋光宗确实被董建会从炕头上拉下来了,确实光身赤体搂抱了人家闺女,依我看,是应该依法给予一定的惩处的。”治保主任黄大庆首先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孩子受了伤害,惩办当事人理所应当。但是起因很明白,宋光宗这小子喝醉了酒,连自家门都认不清了,把小姑娘当自己婆娘搂,犯了错。依我看,两家商量一下,经济上补偿一下,给孩子压压惊,能的话还是大事化小吧,多少年的街坊了,别闹的太僵了。”村主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个不是人的宋光宗,欺负了孩子,闹得满城风雨,让女娃长大后怎么做人,耿所长,您得给我们全家做主啊!从昨天开始,槐花一直叫嚷着肚子疼,孩子究竟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该怎么办,到医院检查完再说吧。”董建会的火依然憋在心里,说话时一脸的怒气。
   只有宋光宗的妻子荷叶,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她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扎进去。
   耿所长听从了董建会的意见,很快带着槐花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很明确,槐花的处女膜未被损伤,但在阴部周围有许多精液的斑痕。
   经过一下午的工作,终于达成调解,董建会为监护人董槐花收取各种补偿损失费七万八千元,如果宋光宗同意,在调解书上签字后即可从派出所的看守房里走人。
   宋光宗答应的很爽快,字也签的很利索。从黑灯瞎火的看守房里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他才开始想,这七万八千元从哪里来呢?
   家里的门开着,泥巴已经睡着了,荷叶一个人呆坐着。看见宋光宗进来,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宋光宗开了灯,从柜子里取出几张存折和一些零钱,目光呆滞地数来数去。其实他自己很清楚,这些钱连零带整也不够三万元,都是荷叶省吃俭用几年才积攒下来的。
   过了很长时间,宋光宗把存折一张一张叠的整整齐齐,慢慢地锁在了柜子里。他自知理亏,自然不敢多说一句话,蜷曲着身子在炕脚上和衣睡了。
   荷叶其实从心里也原谅了宋光宗,两人恩恩爱爱快十年了,平常脸都很少红过。可是这一次,如何才能让自己放得开呢!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天已经开始放亮,家里却不见了丈夫的影子。
   一大早,大门外的槐树边围满了人,树上是宋光宗写的一张纸条。
   “本人宋光宗,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愧对妻子,愧对孩子,愧对董建会全家人。七万八千元的补偿款实在难以拿出,今儿只能远走他乡。全村人为我作证,不论何年何月,只要宋光宗没死,一定会回来还钱。建会老弟,对不起了,请你答应我,宋光宗一人做事一人当,千万不要难为荷叶母子,我在村外的祖坟上给你磕头了!”
  
  
   二
  
   村里的庙会过完了,北路梆子剧团的演出也因为宋光宗搂着槐花睡觉的事而失去了往年应有的精彩。宋光宗出走了,村里的人还在不停歇地议论这件事,每天都有人站在董建会和宋光宗家院前的大槐树下指指点点,各种猜疑,各种指责,把事件演绎得沸沸扬扬,几个喜欢恶搞的油皮无赖,更是唯恐天下不乱,添油加醋地说着荤段子,惹得看热闹的人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怪笑。
   荷叶一整天都是大门紧闭,丈夫把这种丢人献丑的事做下了,一句话没说跑了,不知道让瘦弱娇小的她如何才能承受得了。
   好在一阵阵的秋风已经随着季节的转换吹过了丝丝凉意,庄稼地里谷子高粱玉米的叶子也开始泛黄,各家各户打扫场院、磨镰喂马,准备着收获一年辛勤劳动的果实,几天过去,人们也便渐渐地淡忘了宋光宗。
   搁在往年,收秋的活是一点不用荷叶操心的,全家十几亩责任田,宋光宗起早搭黑十几天就干完了,荷叶只管在家里看孩子做饭便行。
   “唉,不成器的宋光宗,你走的清静了,留下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办呢?”荷叶有点发愁了。
   泥巴也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从早到晚一个人拿着爸爸给他做的木头手枪或给他买的玩具皮球在家里玩,听到巷子里孩子们的玩耍嬉闹声时,只是到院子里静静地站一会,然后不声不响又回了家里。
   荷叶一个人在西偏房里胡乱捣腾,她知道镰刀就在挂这里,明天一早也该到地里的割谷子了,这些日子,连麻雀都很少在村里飞,都在地里吃粮食,再不收割,怕是一年的小米粥就喝不成了。
   听到大门响动,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声咳嗽。荷叶听得出来,是公公宋耀祖来了。
   “爹,这些天乱着,也忘记去看您了,身体还行吧。”荷叶拍打一下手上的尘土,把公公迎进门。
   “好,好,泥巴秋收完了也该上学了吧,名字不改了,就叫根贵吧。荷叶啊,光宗这个龟儿子,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事,也让你受委屈了。这些天你在家里照看泥巴,收秋的事交给我吧。”宋耀祖一边说话,一边用手亲昵地抚摸着孙子泥巴的头发。
   宋耀祖六十出头的年纪,走路时背驮着,面相显老,不间断的咳嗽让老人的脸上总有一种痛苦的表情。
   “爹,看您的身体,怎么能下得了地呢!平常年份,您的地还得光宗管呢,别操心了,我年轻,能收回来。”
   宋耀祖结婚晚,三十多了才有了光宗这颗独苗,荷叶进了宋家没几年,婆婆便病故了。现在老人一个人住在老宅里,日子过得很清苦。
   “都是宋光宗造的孽,养不教,父之过啊!”看得出宋耀祖的眼里噙满了泪花。
   阳历的九月,门前的大槐树已开始落叶。荷叶把送公公送出院门后,取出一把笤帚想出去扫扫,槐花和她的母亲兰香正好从外面走回来,几双眼互相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用了比平常多出一倍的时间,荷叶和公公一起总算把地里的东西收回来了。荷叶松了一口气,开始为泥巴上学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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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有道是:无巧不成书。泥巴的父亲宋光宗因为喝醉了酒走错了家门上了隔壁家,并稀里糊涂地猥亵了董建会的十二岁女儿槐花,给两个家庭造成极大的伤害,宋光宗也因此负上了七万八千元槐花精神损失费的债务,离家出走赚钱还债。小说以此为主线,向读者细致地展示了夫妻、母子、公媳、同事、邻里、朋友等之间真诚感人或恰到好处的人际关系;较完美地塑造了善良、贤慧、倔强的泥巴母亲荷叶那种具有中国传统美德的女性形像。社会现象是偶然和必然现象的综合体,作者精准地抓住这种偶然发生的事件,更能反映某些社会现像的本质,以及对人与人之间所取到的消积与积极作用,更好地警示世人并引领人们趋向正确的价值观。令人欣慰的是,“天打雷劈”的宋光宗在妻子的全力支持下,终于还清债务,和邻居冰释前嫌,并经过二十多年的离别后,与全家团圆。小说结构紧密、合理;描写与叙述极具张力,如韩校长站在门卫室五六分钟这一细节,体现了他内心情感的波动性;主题思想积极向上,具有一定的寓意,耐人回味。泥土看似平凡,只要你辛勤耕耘,定能结出累累硕果!赞一个!推荐阅读。【编辑:花保】【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513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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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花保        2018-05-10 00:01:42
  平凡老师好!拜读你的佳作,收益颇丰。祝你创作愉快,给看点带来更多的、不同凡响的精彩!
历经磨难铸就非凡人生,矢志不移方见英雄本色!
2 楼        文友:平凡路上平凡人        2018-05-10 10:13:00
  既然和江山签约了,便要写出更多的优秀作品。
3 楼        文友:平凡路上平凡人        2018-05-10 10:13:08
  既然和江山签约了,便要写出更多的优秀作品。
4 楼        文友:平凡路上平凡人        2018-05-12 22:42:02
  作品写出来,奉献给读者,对作者就是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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