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儿子五一要回来，妻子早把冰箱塞得满满的。鸡鱼肉蛋和排骨，香蕉苹果和草莓，样样都买了一通，还嫌不够。母爱真要是泛滥，十头牛都拉不回。
　　 儿子回来了，从千里外的江南。听说儿子这个假期要回，妻子一连好几天，高兴得手舞足蹈。
　　 小时候，总希望儿子能走出去，且走得远远的。真地走出去了，就觉得还是在身边好。儿子打电话说，夜里十二点回，天亮五点就到家。那一夜，我和妻子都没睡安稳。说着儿子以前的事，又啦着儿子以后的事，太多的美好一起来，整个夜都晚兴奋不已。我们甚至谈到媳妇，谈到孙子，谈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谈着谈着，有时竟热泪盈眶。
　　 天还未亮，妻就早早起来。剥剥葱摘摘蒜洗洗碗，打扫打扫房间，收拾收拾桌凳，一刻都不曾闲得下来。我说又不是客人，只是儿子。妻子高兴地说：那也得拾掇拾掇得干干净净的，让儿子睡得舒舒服服的，让儿子吃得开开心心的，这样他也能多想着回来几次。我想也是。
　　 刚刚过四点，妻子就有些儿急，和衣下床，扒开窗户向外瞅。远里，我依稀能看到漫天星光璀璨。五点十分，儿子还未回到家，妻子让我打电话催问。我发短信给儿子，儿子说车太堵，刚刚到陆合。陆合在哪？怎么就堵车了呢？怎那么多的人要回家？这一夜没睡，开车肯定累得不轻。妻子那个焦急，屋里屋外来来回回地转，转得让人头晕。六点七点八点，几乎每隔半小时就让我发短信问一次。过扬州了，过盱眙了，过淮安了……直到说过了宿迁的时候，才激动地说不出话。我说你这样待儿子，将来有了媳妇不疼你才亏。疼不疼，那是他们的事，我只管我的，这就是母亲，你看俺娘对你不也是如此。要是将来不孝顺，看我打不死他。妻子说着笑着，那份灿烂着的欢喜，就像阳台里盛开的一朵朵雏菊。
　　 九点三十七分，儿子才回到家。妻子早把饭菜热了好几遍。儿子胡乱地吃了几口，倒头便在沙发上睡着了。妻子搬来板凳，坐在儿子身边，摸摸这，又摸摸那。看他甜美的熟睡，仿佛满心窝里都写满欢喜。下午醒来，儿子说，想吃小时候吃过的煎饼卷盐豆，想喝小时候喝过的白干拌稀饭。晚上，我们就去了城西关排挡，专点了稀饭、煎饼和盐豆。儿子吃得嘛嘛香，妻子看着沉沉醉。白干、煎饼、盐豆，这可是我们小时候常吃的饭菜，没想到儿子现在仍能吃得习惯。那时候，白干稀饭是主食，这样的饭菜能吃饱喝足就算不错了。儿子没有忘本，这便是好，就怕儿子连大鱼大肉都要吃腻。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一起开车去老家，看我的母亲。儿子小时候，是我的母亲带大的，他一点都没忘。那时妻子忙，我也忙，小学之前，儿子都寄养在母亲那儿。儿子对老家那片土，似乎感情也特别浓重，如我。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在另一个乡下教书。那时工资很低，且年年发不起，有好几年还发了化肥和煤炭抵账。周末每次回家里，母亲都把要吃的东西提前准备好，大包小包让我带走。工作了，本以为会有所回报，然而我没有。即便是结了婚，生了子，我还要经常回家去搜刮他们……
　　 现在生活好了，母亲偏偏老了。
　　 母亲见我们回，一时间连高兴都不知如何安放。又是杀鸡，又是炖鱼，还专门做了我小时候喜欢吃的香椿拌豆腐，又烧了一锅我小时候喜欢吃的槐花鸡蛋汤……
　　 吃完饭，母亲带我们去看山。母亲身体不好，走几步腰都要疼，我劝她不要去，她偏不肯。下山时，母亲说那是她的山，说得我心里一阵酸。母亲，开始把我们当做客了。之于这个家，我何尝又不是客？
　　 回城时，母亲把早已准备好的南瓜、山芋干，还有草鸡蛋，生生地塞进车让我们带走。母亲说，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回家拿。西院小叔笑着说，城里什么都有，回来带还不够油钱呢？母亲听了似乎不高兴，很认真地说：城里再好也不如俺地里收得好。然后，大家笑成一团。
　　 下午，我们又开车去看孩子的外爷，和他的舅舅妗子。儿子懂事了，是个好儿子。第三天晚上，儿子要回，我们也没敢留，孩子事业为重，是应该的。临走时，煎饼盐豆，鸡鱼肉蛋，妻子全都打包给儿子带上。儿子不要，妻子就生气。我对儿子说，这是你母亲的一颗心。儿子没说话，眼里似乎有泪。
　　 儿子刚上车，妻子就掩面哭泣。我笑她说，真没出息。儿子又不是去打仗，三年五载不回来。年底，不是又要回。
　　 儿子开车走了大老远，妻子好像还有心事未了。跑上去，站在大街上，扯着嗓子喊，到家里就把菜拿出来，路上车开慢点……街道上，好多人看着她笑，笑得也如这初夏般灿烂。
　　 这个假期，我们过得很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