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返乡之慨(七)(随笔)
四月二十七日的下午,闲来无事的我呆在床上,似卧非卧,似睡非睡地玩弄着手机,看了眼从沈阳开往北京的火车的发车时间,是晚上九点二十五分。
不想,回到家只有短短八天的时间,我又要回去北京了。北京没有我的梦,就连我认为正确的人生感悟都没有,有的,只是在相对轻松的环境下挣点儿小钱,同手又不会像在家里似的,还要从微薄的工资里掏出一大部分来,用于日常琐屑之开销。在北京,我只管买些香烟草料便足矣,其它的能省则省,既培养了自己超凡脱俗的价值观,同时也能够让自己尽肯能地减去些身体上的负担。至于剩下的钱嘛,倒可以攒下来,把高额的保险给交上,以免几年后,十几年后流落街头。另外,对我来说,平静,更是眼下我迫切需要的,在平静的生活基调下能够做些自觉并不平静的事,也算没有辜负自己。
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辜负父母,辜负一些与我关系熟稔的人。分离,极有可能影响到旧日的亲密关系。所以外表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我,也会时常感到痛苦,遂将手机扔掉,闭目沉思,可思来思去,也思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那句话,想要过固守多年而不变的恬静生活,没钱,是万万不行的。我还真就没见过饿着肚皮的忠孝仁义,常伴不离。
多想亦无益,倒不如不想。看着早早收拾好的行囊,我的痛苦竟有所减少,随之增加的,则是喜悦——也该回去了。
老韩,班长,前两天可是没少给我打电话,再不就是聊微信,希望我能够及早回去,还说什么现在幼儿园保安队严重缺人,算上回家的我,都缺俩了,他现在都不得不盯岗了。
缺就缺吧,然而并不能妨碍我的既定计划,这张去往北京的火车票,在我订返乡的票时,就已经订下了,我不可能为了保安队改变自己的行程,因为张队给我这些天的假,总不能回家挨个亲朋打个照面就结束假期吧。
母亲回到屋子,手上攥着那屋刚刚结束的麻将局子的台费,笑着对我说,“每天挣点儿台费,不求多,但求够买菜吃饭的开销就行。”
我抬头看了看母亲,见她面露喜色,丝毫没有因为我即将离家而愁苦、感伤。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看她。而她,也在看我。
“想什么呢?啥时候把你变成‘闷葫芦’了?我在北京也呆了好长时间,还真就没发现北京有这么大的威力呢。”母亲打趣我说。
“没啥,这不要回北京了嘛,想跟你聊聊。”我说。
“没啥好聊的。你老妈我你还不知道啊,走南闯北多少年了,从来就没感伤过,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其实啊,要不是因为这麻将社,还有这帮关系不错的邻居,另外还有你八十多岁的姥姥,我早就想走了,家不家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珍惜的人,没自己珍惜的人在身边,家就是个空房子。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我再跟你爸一起过下去,得少活十年。出去多开心呀,工作挣钱,闲时一呆,再不就是找俩哥们四处逛一逛,总比守在家里强。你老妈我从小就是洒脱的性儿,要不是嫁给你爸……哎,别提了。”
“咋地?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呗?”我笑着接道。
“你说呢?还好,有个欣慰,那就是你。所以呢,我从来不干涉你的生活,只要你喜欢就行。尽情做自己,让自己开心,不让自己后悔,这就是我对你的要求。”
“即便我想后悔,也后悔不了,是吗?”
“当然了,路是你自己选的,走得怎么样,全看你自己,无论好坏,你都得自己承受。”
我懂母亲的意思,所谓的最大限度的自由,它的好处不言而喻,它的坏处同样不言而喻。凭一时之性情,得到的可能是快慰和满足。但是当这份快慰和满足冷却之后,弥留的又是什么呢?或许是彷徨,迷茫,又或许是怅惋,悔恨。
路是自己走的,这话体现了母亲对我的鼓励和信任,同时也彰显了母亲敢于放手的勇气和魄力。与此同时,她也免去了普遍意义上作为父母本该承担的责任。
我非常欣赏母亲的这种教育方式,自主、自由,无论我混成什么样,它都将是我生命中的一段宝贵的财富。
再次望着母亲,从她将手中的钱塞进钱包,再从钱包中掏出两张百元大钞,举手投足间,额头上的皱纹清晰可见,即使涂抹了些许化妆品,仍难掩岁月对她的侵蚀。我不想感伤些什么,因为这正是人生的轨迹,谁都要经历,如我这般尚且不满三十周岁的人,皱纹的深度都够养鱼了。
与我去北京时相比较,从母亲的脸上并未发现明显的变化,老是极其正常的自然现象,若非夭折,谁又能不老呢?令我钦佩的是,母亲的心还跟之前一样,还是那么年轻,我常说她五十岁的人,五岁的心,嗜玩,嗜闹,嗜乐,嗜笑,生活给予她的不乏痛苦和伤感,同时也有喜悦和快乐。正如她对我说的那样,“经历过一次心脏病的休克,险些丧命的我,再也不会动怒动气了,不喜欢的事不去做,不想见的人不去见,让自己始终保持一份在平静之上,稍加愉悦的心,才能让自己活得更精致,活得更好,活得更久。”
母亲随即将手上的二百块钱递给我,说是让我别苦了自己,该吃则吃,该买则买,特别是在去往沈阳的途中,从沈阳到北京那一整夜的火车的途中,可千万不能一忍再忍,一饿再饿,穷家富路,有些看似冤枉的钱,务必得花。
我笑了笑,把钱扔到床上,并对母亲说:“北京不用现钱,北京一水儿的支付宝、微信,现钱反而成了累赘。至于在火车上,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性格,从来不吃东西,更何况还是一宿的火车,睡一觉,就到地方了。”
从抚顺坐大巴车到沈阳,再从沈阳乘火车去往北京。上了火车,我将并不多的行李放到行李架上,然后到车厢与车厢间的吸烟处吸了根烟。绿皮快车的坏处人尽皆知,慢。但绿皮快车的好处只有烟民才知道,毕竟有吸烟区。
抽完烟,洗了把脸,然后爬到上铺,平躺着。我现在愈发喜欢睡在火车上铺了,因为安静,类似于“高处不胜寒”的安静。透过还算温和的明亮的灯光,想自己未知的前途,想母亲洒脱的豪迈。现在的母亲,完完全全是在享受生活,除了父亲,每一天里的每一秒,她都是眉开眼笑、心花怒放的。我很欣慰,若非母亲身体健康,天天开心,怕是我想要出去享图安静,都是奢望。
想到这里,我才能安下心来闭目入睡。而关于我的前途,则唯有在睡梦中企图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