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留给我的印象是爱讲故事，平易近人，为人正派、耿直；爱和人争论，爱抱打不平……在我的性格形成过程中，父亲的影响是相当深刻的。
　　 记得我上小学一年级时，父亲领着我去报名。
　　 “克俭，就交给你了。克俭今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该打该罚都随你。”父亲十分诚恳地对他的老同学，好朋友说道。
　　 “放心吧。他今后要是不好好学习，不听老师话，门后面的那把笤帚非给他打烂不可。”
　　 我瞅了一眼门后又粗又大的黑笤帚，对这位新老师产生了莫名的敬畏。
　　 敬畏归敬畏，童心却是无忌的。在同学的撺通下，我们几个懵懂的小学生逃出课堂，来到小学附近的饲养室，抽起了旱烟。腾云驾雾的感觉很惬意，伴随着二十多头耕牛的吃草声，我们眉飞色舞、兴奋异常。快放学的时候，我们却被班主任和班干部带到老师办公室。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又粗又大的黑笤帚。果不其然，老师即刻掂起笤帚挥舞了起来。
　　 “上课时间，不在教室好好看书，还逃课、抽烟！”班主任已经暴跳如雷，每个人身上，头上一顿暴打之后，责令每个人认错，同学们纷纷认错，态度都很积极。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宁海西老师对我的印象挺好。他让我在一年级就当上了副班长，还戴上了红领巾；站在主席台上戴红领巾的仪式至今难忘。在回家的路上，我有心把红领巾摘下来，却怕村上人看不见；不摘吧，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宁老师教拼音时，很认真。他讲的课，同学们都喜欢听；而且为我们今后进一步学好拼音，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小学二年级的印象很模糊。三年级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据我三姑讲：她俩是初中同学。这个名叫王国兰的女老师，人高马大；后脖到左右耳根是齐刷刷的一头短发，又黑又亮；声如洪钟，讲课时一本正经，但却只会照本宣科。她好像不是给学生讲课，而是给教室，或者是教室的空气而讲；她神情木然，感情呆滞，使大多数同学都感受到了乏味和无聊。
　　 记得一次，王国兰老师上课的时候，我的心思早已不在课堂听讲。忽然，女同桌的小腿触碰到我的小腿。瞬间，我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一股无名的冲动：紧张、畏惧或者是胆怯；但却夹杂着无法抵挡的快乐和兴奋异常的愉悦之情；舒心而且快乐。起先，我不敢动，既不愿意躲开，也不愿意切近；但是，这股温暖舒心的欢愉之情却在无限发酵、扩大……使我壮起胆子，情不自禁地切近、切近、再切近；由小腿到膝盖部逐渐递进……令我始料未及的是，女同桌不但没有离开；反而也开始迎合了起来。我们的肢体由小腿到大腿紧紧地贴到了一起，我的身体里滚动着温馨和美好的滋味。就这样，我们一直坚持到下课铃声响起，才不得不分开。从此以后，女同桌对我的态度温和了许多；不像以前动不动就向我大吵大嚷，横眉冷对，甚而至于用肘部击打我过界的肢体。现在好多了，我们经常可以共享由各自家中带来的炒豆、瓜子，甚至于还有十分珍贵的毛栗子。
　　 小学三年级的时光蛮好，却也有不少遗憾。快升四年级时，王国兰老师对我说：“你姑宁青莲和我是初中同学，又是好朋友；为了对你负责，我决定，让你留级。把基础打牢固，对将来有好处。”我第一感觉就是羞愧，羞愧自己要和小于自己的人成为同学。而我的同龄人却要和我分离，告别以前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日子。
　　 就这样，我留级了。在小学三年级又上了一年学。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却是我人生最黑暗的几段光阴之一。
　　 四年级的班主任二十多岁，刚结婚不久；他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糟糕的男老师，他名叫王换换。他的不好在于，经常让我们班的同学给他们家干活，拉土、拉粪、拔草、踏胡基……什么都干，只要他们家需要。还乱收学生的东西：鸡蛋、单格纸；有些是学生自己送的，有些是王换换旁敲侧击索要的。就这样机灵的学生和家长就成为了王换换老师的最爱；老实、耿直的家长和学生就成了他的眼中沙和肉中刺了。
　　 有一位女同学叫宁利芳，不知什么原因，被王换换毒打了一顿。宁利芳的父母就让儿子带上其妹，去学校找王换换评理。王换换不认账。结果两人吵了起来，宁利芳的兄长一怒之下，扇了王换换两耳光。两人对打起来。学校看热闹的学生和老师，围了好几十人。末了，宁利芳被学校开除了。从此结束了自己的学生生涯。宁利芳，最终成为一名普通的农村妇女，在家待了几年后，嫁到临近的村子，结婚生子。过起了普通而又平凡的农民生活。
　　 事隔半年后，我们班有个名叫王红娃的学生，由于看不惯我的直来直去和口无遮拦；向王换换告了我一帐：宁克俭骂你了。
　　 王换换把我叫到老师办公室，和我对质。有王红娃和另外两名班干部王会斌和王永红作证，他们都说我骂过老师。我说，我没骂。僵持一会儿后，王换换由抽屉里取出一个宽50毫米，长400毫米，厚20毫米的小木板。坐在凳子上恶声恶气地说道：“骂没骂，老实交待！”
　　 “没有！”我很坚决的回答道。
　　 “骂没骂，考虑清楚再说，想好再说。”王换换更严厉了。
　　 “没有！”我尽管十分惧怕，但语气依然坚定。
　　 “伺候好，不信他不招！”王换换凶神恶煞地叫嚷道。
　　 王会斌和王永红一个拉住我的左手一个拉住我的右手；王红娃则熟练地蹲在我的脚前，用双手卷起我的两个裤管到膝盖位置。
　　 “骂了，还是没骂？”王换换恶狠狠地问道。
　　 “没骂！”我倔犟地回答。
　　 啪！啪！木板条在我的两个小腿肚上燃起了火焰，钻心的疼痛瞬间已扩散到我的全身心……
　　 “骂没骂！”王换换恶狠狠地叫嚷着。
　　 “没骂！”我依然坚定地回答道。
　　 啪！啪！又是钻心的疼痛和两个腿肚燃烧的感觉。
　　 “我不信你不招！”王换换近乎歇斯底里般地叫嚷着。
　　 手上的力度却不停地加重。时间在慢慢的流逝，火烧般的疼痛感却在一次又一次地增加和延续着……
　　 当我由王换换的办公室出来时，两个小腿肚，已变成了百分之九十面积的紫黑色的淤血肿块。我的耳畔响起王换换恶毒的警告声。“回家后，不要向父母提起今天的事，要是说了，明天接着收拾你！”
　　 乡村黄昏的景色总是灰蒙蒙的，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王红娃、王会斌、王永红得意的神情……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背着书包离开了学校的，快到村子时，我却犹豫了起来：进村，还是不进？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有家难归的滋味。
　　 最终，我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蹲了下来。蹲下的刹那，两个小腿肚火辣辣地钻心般的疼痛了起来。我顺势坐在土地上，挽起了裤管；两个小腿乌青乌青，还夹杂着紫红色的图案，真有点惨不忍睹！我潸然泪下，暗自伤神。
　　 回家告诉母亲吧，她很忙，也很辛苦，肯定要训斥我，也许会给她增添麻烦；不告诉她吧，我又很委屈，也很伤心。怎么办？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奈和悲伤。就这样，我一个人一直坐到天麻麻黑的时候，擦干了泪水；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裤管，为了不给母亲增添麻烦，我决定忍气吞声。
　　 我悄无声息地回到家里。母亲依旧是那么忙碌，根本无暇顾及我的神情。放下书包后，我悄无声息地拉开被子，钻进了被窝，用被子蒙住了头，伤心的泪水，像断了线，很快就打湿了被子……
　　 母亲忙完活计后，才习惯性地对我说道：“今晚不吃馍？”“不吃了，我不饿。”我强忍着泪水的喷涌，也用习惯性的语气回答了母亲的问话。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我的学习成绩每况愈下。在年终考试中又拉在最后几名。我又留级了，还得在四年级再上一年。好在班主任换了；换成了琴棋书画都能拿出手的王德孝老师。王老师四十多岁，戴着一副眼镜，干净利索，气质不错。同学们都十分喜欢这位有文化，有能力的男老师。
　　 1976年粉碎“四人帮”后，王德孝老师给华国锋主席画了一张高两米、宽一米五的半身画像，好像是油画。引来许多老师和学生的围观，大家纷纷投以赞许和惊叹的目光。他不但会照相，也会弹手风琴，而且还是不错的男高音。曾代表学校与一位女同学参加了公社举办的文艺演出，获得了上万名观众的喝彩和掌声。
　　 王德孝老师讲课时绘声绘色，引人入胜。他时不时地加入一些典故和寓言故事，同学们都沉浸在他宽广深厚的知识海洋里，尽情地遨游在畅想和舒心的氛围之中，而忘记时间和下课的铃声。这是一段快乐的时光，我虽已年过五旬，仍记忆犹新。
　　 已经是小学五年级学生的我，仍旧不怎么喜欢学习。贪玩，且喜欢和同学打架斗狠。为此，没少挨老师的批评。随着时间的推移，胆子也越来越大，出格的事也越做越多。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只要谁对我有人身攻击的倾向，我便会热血沸腾，准备还击。一旦和同学打起来，我便会拼到最后一丝力气；老师批评可以，动手打人，没门；攻击端倪初显，我便会迅速逃离课桌，并且破口大骂；若是老师不依不饶，穷追不舍，顺手操起的簸箕、笤帚以及板凳腿便成了我回击老师的武器。
　　 问题出来了，我没考上初中；却拿到了小学五年级一班的毕业照片。
　　 正当我沉浸在一心一意当一个农民的美好幻想中的时候，父亲却和我进行了一次十分严肃认真的思想交流。“克俭啊，你不好好念书，你想干什么呢？”
　　 “我想进县剧团，吃公家饭。”
　　 “你进剧团能干什么呢？”
　　 “我可以给剧团拉幕。”
　　 父亲笑了，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拉幕谁都能拉，但没有人专门拉幕；拉幕都是由演员或者乐器演奏者捎带干的。”父亲话锋一转：“你还是去上学吧，我去求一下学校领导。领导同意了，你就去上初中；如果领导不同意，你就回家参加农业社的劳动吧！”
　　 对于父亲的安排，我无可争辩，也不敢争辩；争辩，就意味着挨打。但我确实是由内心深处不想念书了。回到生产队劳动是多么惬意的事啊！看来，已可望而不可及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不再与小我三岁的小孩做同学，是我同意父亲意见的唯一理由。
　　 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的班主任是学校教导主任王茂明老师。他给我们代政治课；语文老师是闫百虎，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体罚学生是出了名的，有许多学生都受到过他无情地精神和身体的摧残和毒打。闫百虎是学校名人，每当学生提到他的名字的时候，都小声细气，生怕外人听见；甚而有点谈虎色变的味道。代数学科的老师，是一名女老师，名叫闫格雪。是我们村上一位在部队服役的年青军人的未婚妻。她个子不高，一米五五左右，短小精悍。虽说其貌不扬，却也口齿伶俐。她数学课讲的不错，就是有点野蛮。
　　 当她讲课时，有的学生捣乱，她会毫不客气地冲上前去，把用小竹子做成的与成人食指一般粗的教棍，在学生的头上打裂、打烂、打成两段；如果还不解气。她便会让前一排学生离开课桌，左脚站在前排同学的櫈子上，右腿膝盖跪在捣乱学生的桌面上，张开右手，大扇学生的耳光，直到没有力气为止。
　　 我连续性上学的时期结束，是由学校教导处主任王茂明结束的。他认为我是害群之马。在我与他的屡次冲突中，他作为一个年长者，用锋利无情的威严之剑，在我的脸面上刺划出无数道或深或浅的累累伤痕；使我终生难忘！最终，我已然决然地离开了学校，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充满辛酸和艰辛的人生之路……
　　 回顾自己短暂的学生时代，我认为，为人师者，有一颗宽厚、仁慈的心灵。要重于言表，要学会因材施教。要想办法，让学生爱你，尊敬你，千万不能让学生恨你。桃李不言，下自成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