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旧】我的名字叫做旧(征文·散文)
一把旧水果刀,从万里外的超市里买来,提心吊胆地过海关,怕被没收。家人都很喜欢用,削水果,割开包装袋,偶尔切菜。一把旧陶壶,五六年前回家乡时从旧宅里带过来,在此之前,闲置在那里,久无人用。泡红茶,泡花茶,滚烫的水冲下去,盖上盖,三到五分钟,浓浓的茶汁从茶叶析出,带着泥土的温暖。一只旧表,我喜欢的牌子,维也纳买的,沉沉的,经常带。
我的名字叫做旧。
清晨三点半起床,最近每天都这个点醒来,烦恼。耳边是熟悉的公路上由远及近的车辆发出的声音,二十年前,二十岁以前苦读的时候,先是在二台的窑洞,再是上头的偏厦房,再是二楼的书房,村子的夜晚和黎明也有这种昼夜不息的声音陪伴。雍河河谷宽约0.5公里,汽车从七里宽的七里原下来,过河,再吃力地爬坡上南边碛雍原,走5公里,就到了原边边,眼前就是唐诗“云横秦岭家何在”说的风景,下坡是黄河最大的支流渭河的河谷,宽约3.5公里,秦岭东西绵延千公里,走势延伸上万公里,中国南北分水岭,亚欧大梁就从渭河边的沙岸上拔地而起,郁郁葱葱。
父母每天早起念佛诵经。我们住的高楼就像一座高山,从楼梯一步步走上来有几百个台阶。通往山顶的门是常年上锁的。楼顶是鹰的家,我知道他的声音。也偶尔在窗外看到他的身影。鹰的存在对我是一种鼓舞,一种现实,我也在经历着鹰的重生。我在接近喀纳斯湖的贾登峪外的山谷中看见过悠闲盘旋的鹰。我在纪录片中看过塔吉克人的鹰和青藏高原上的鹰。
东边的国道从南边二十公里的起点出发一直要到高原的圣城,西边的国道一直要到欧亚腹地美丽的牧场。
屋外清晨的光和迷雾,屋子里只开一支案头清冷的灯。女儿和妻子在卧室里,我能听到她鼻子抽吸的声音,应该是半夜喂奶时不小心凉着了。父母亲已出门到远处山里的寺庙。儿子还在他们的卧室里熟睡。
熟悉的收音机里,yesterday once more。我在一座600年前建造的宫殿里学习画兰花的花朵和叶子。
早晨在迷雾中坐着车子前行,那些看不透的迷雾好久没有看到了,有一段时间,我每天在这种迷雾中行走。一件咖啡色的旧西服,孤单的颜色,现在很少穿,怕大殿里坐久了冷。深夜的咳嗽,钟表滴答的声音,黑暗都是我熟悉的。
那张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期模样的脸,眼袋肿胀,一位曾经的同事说,眼袋是男人的钱袋。鲁米说过,半夜梦中醒来睡不着,那是你的财富正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到过那么多遥远的世界各地的城市,就像一场梦一样,十年,那时候是个翩翩少年。
连着几个晚上,每晚梦见一位过去认识的人,是告别吗?在我的心里住了这么久,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
三年没有回去住过家乡的房子了,那些田园河流变了模样,年轻的小孩子不再认识,来这座城市22年了,记的清楚的却是田园的20年。
那首诗说,
在我里面,过去,现在和未来在争吵。
我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忘记还是记住。甚至还刻在生命里。
但我不知道答案。
最好是没有答案,做什么都好。功夫不会白费。
这座城市里有很多熟悉的地方,住过不同的房间。很多个不同的案头度过的夜晚。夏天午夜窗外传来的路上货车声音特别响。
农耕时代的田园在城市里找到了新的替代品,春天的花朵,郊区的田园,花园,家里的绿植,过去的宫殿园林。
同学们都已告别,在别处生活。我重新去看我生活过的地方。研究家乡的地理和地名,我也想跟傅菲一样在纸上去重建一个村庄。记住那些人,在不断忘记着的,跟现在生活不再联系着的人。也许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与老同学用方言聊天。
在不断的远去的旧梦里一定有遗憾,有我所珍视的东西,而我正想着用它来做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