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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西风】家乡篁碧有条河(散文)


作者:茧庐主人 举人,3749.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44发表时间:2018-05-17 15:17:14
摘要:母亲河并非真正的衰老,它是病,是被我们刺激迫害出来的病症。哪怕是现在,病症中的母亲河,也只是较之它美好的过去有了异样,比起其它河流,它的明媚清凉和甘冽仍足以骄傲。我竭诚相信,给以良药,精心治疗,母亲河仍将像往昔一样,精神焕发魅力四射。

前些日随朋友去了福建大安源,那里的水蛮漂亮,特别是到了相机里,缎子一样,柔纱一样,晨雾一样,着实迷人。有朋友直接呼,这里根本就是一场梦!
   我自不会不屑地说这里的水根本算不得有多美,更不敢说我家乡的水,比起这里来美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原因有两个,一是这些年来家乡的水质已经不如往昔了;再则,我有些担心,若是我轻口一说,结果我这帮市里的朋友又会缠着我将他们引到篁碧去——我想不能的,至少是现在不能,那可能会坏了朋友们对我家乡的梦想。于是,到头来我硬是生生憋住了对那条河自豪的炫耀,而只是暗自在心头思恋起了自己的家乡。
   我竟不能确切叫出家乡那条河的名字,只是缘于这条河流经过一个叫着“东港洲”的地方,便想当然地认定这条河为“东港”。这自然也只是我私底下的认定,在篁碧,没有人叫它为什么河或什么港,称呼它时,只像父母呼唤自己儿女叫“仔哩”、“姩乃”一样,直接叫着“港里”。我想过,原因,应该是篁碧人早将这条河视为子女一般亲切了。
   我亦然。这条被篁碧人称之为“港里”的河流,承载了我从降生那天一直到2011年近四十年的全部记忆。饮用,洗浴、娱乐,生存,我的一切皆与这条河息息相关。
   很小的时候,六七岁吧。那时,刚刚分田到户,我家被分到四分之一条苟延残喘的老水牛,说它是四分之一,那是因为这条牛是四家人共有的,轮流饲养,轮番使唤。我家人口不少,但能脱身出来专门放牛的却不多,哥哥姐姐们上学,父母在手管站上班,祖父一人得侍弄十多亩庄稼和菜地,所以,放牛的责任只能落到我头上了。好在,那会还不兴单干,习惯了生产队生活方式的农民们,这一时期还多是邀伴做事的,比如放牛,都是大家一块在吃了早饭后邀齐了一块去,放牛的人,也多是赋闲的女人和动作已经迟缓了的大爷,再就是像我一样很少的几个小孩。我记得,错非星期天,那时放牛最固定的是隔壁的英乃姐,荣花婶、屋后的老姑父、还有没去读书的红身、早就辍学了的金萍姐,以及街尾的一位思什么伯(年代太久,我居然记不得许多人的名字了)等等。缘于此故,说是我也去放牛了,但事实是那帮大人帮助看管的,我去,无非是添个人头数罢了。也因此故,我与东港有了少年时代的亲昵。
   那时的东港水流很充沛,河两傍,密集着长满了青草和灌木的河洲。我们不需走远,上到王公岭,下到东港洲,约两三里河洲上的青草,足够我们三队的十几条耕牛刍食。到了地头,牛们自顾悠闲地觅食去了,我们这些放牛的人便也可以扎堆各做各的,女人们开始翻新起带来的旧毛衣,老人们则找一块树荫坐在底下眯眼打起瞌睡,而像我这样的稚童,这时多半会找了一处浅水滩,然后光着脚丫绾起裤管,用小手去围那些刚出卵不久的小鱼虾苗。反正乐子很多,哪怕啥都没有,一把水底的棉沙,几粒光滑圆润的小石子,我们也屁颠颠地能在这河边打发一个上午的时光。这种时候照例都是有人过来照看的,生怕我们走到河中央去遭了溺。特别是那位我居然叫不出名字的本家大伯,也会任由我在浅水边嬉戏一小会儿,但差不多时,就会一脸笑容地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到他身边坐下,我知道,他老人家肯定是要讲古了。他一肚子都是故事,就坐在东港洲或是老虎排河州上的某块大石头上,他讲“害青”(大了我才知道他说的是解缙),讲华老爷(华祝山)俢乌龟坝,讲雷老爷(雷维翰)在鹅湖书院读书,讲了很多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的故事。只可惜,我竟记不得他的名字了。而有关他的其它记忆,是知道他以前有一个在篁碧很有名望的兄弟,还知道他老人家写一手很不错的毛笔字,并且能写很多比如“招财进宝”“福寿双全”类的组合字,那一手,后来的读书人都赞不绝口。再有,知道他后来还做了很多纸灵屋,附近有人去世,灵屋几乎都是他做的,十分精致。
   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河边树底下的故事虽然好听得很,比起假日时,却又逊色了。假日时,放牛的换成了那些已经上学了的男孩,玉洪哥、春鼓泡,旺移猛子、油筒管、方身……他们并不长我很多,但玩儿的花样多,技巧熟,而且,他们不会约束我,敢带着我一道往猛里玩。掏鸟窝是少不了的,借着大石头和树干扔小石子打仗也是少不了的,下水游泳或是断鱼翻螃蟹更是少不了的,有些时候,也会折腾出一些事来,比如捅了一个马蜂窝,结果其中有人被蜂蛰成一个大馒头,又比如馋不住了便摸到谁家菜园子里偷来一些黄瓜。现在想来,很感动,一条河,竟能陪伴着我有滋有味地从童年走向少年,又不骄不躁地从少年走到中年。
   很是奇怪,之前很久,我很少会记起这些少年往事,只在最近几年,我每每回忆起当年的很多细节,十分清晰,在抹胳肢潭春鼓泡托着我的下巴教我学划水、方身背着被野蜂蛰得一脸包肿的我从河边一口气跑到家、几个大人在河里扑腾着捞我一只被流水冲走的拖鞋……这些,常电影一样,在我弥多的神伤寂夜里反复回放。想着想着,有时竟会掉下泪来,我猜,所以如此,该是为那段消逝了的纯真和为后来脸上被时代镶嵌上的面具吧。
   离乡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些年,在每年为数不多的几次回乡中,我都会遇上那些健在的少年玩伴(有些玩伴却是已经去世很久了,缘于生计,缘于病痛,过早地撒手人寰),每在这时,我都很存心想融入到他们一块,幻想找回我们曾经有过的无掬交融。可惜,这常常是我的一项情愿,碰上后,打个招呼,继而说上几句最近怎么样?收成还好吧?诸如此类的寒暄,说完,或是他便拱手说家里还有事得先走了,也或是我这时突然来了一个电话,接着也只能无奈离开,始终,我们找回我希冀的交融。如东港,仍然是东港,但沧海桑田,似再也回不了从前。
   但凡有河流的地方,多会被那里的游子称为母亲河。这个称呼很熨贴。很多地方,母亲河和母亲十分相像,最像的一点,是母亲河和母亲一样哺育了我们的成长。
   我曾好几年靠着偷捕河鱼为生,捕捉大岩到港口三十里水域的各种小河鱼,换取果腹遮体的粮食和衣物。捕鱼多在夜里,正子夜到拂晓,多时孤单一人,偶尔和另一朋友结伴。一盏头灯,一台电瓶,一只竹篓、两根竹竿子做的渔具,倒也轻便。也有笨拙,为了加重脚下分量便于防滑,我捕鱼时习惯穿上一双高帮雨鞋,让鞋与裤子都浸在水里。这份笨拙确实好生讨厌,若仅是那浸透了水的橡胶边沿将小腿硌得火烧火辣的疼倒罢了,更麻烦的是碰上派出所巡夜,一旦遇上,压根没法跑,结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夜劳动成果被派出所没收并挨上几百块的罚款。
   好在,母亲河那时还不老,风韵犹存,尤其是在有月的夜晚,常散发出一种成熟女人一样的魅力,让人目瞪口呆。缘于捕鱼,我很有幸地饕餮了多年的河面夜色。清粼粼的水上被月光撒满了金子,一漾一漾的,那才真的像梦。这种夜色中还常能看清河两岸青山的轮廓,它们会幻出好多种异象,像女人、像猫儿、像那位讲故事的大伯,像奔跑的少年玩伴……不少时候,我会干脆爬上岸,解开身后的捕鱼器,一屁股坐在沙滩上,然后神经一样看看天上的明月,月边的峰峦,水面上的金光,间或跳跃起来的石斑鱼。碰巧的是,这时还每每会吹来一袭凉丝丝的风,这风,竟有些像女人的手轻抚在脸上,会让人安静地想入睡。这环境,它会将什么都给忘了,忘记自己的潦倒,忘记自己这时正在挣取给儿子缴上学费用的金钱,忘记过几天又得支付一笔对自己而言很是昂贵的人情礼金。这种感觉很美好,以致于到了今天,我虽然不会念想着去河里抓一回鱼,但时常会向往在一个有月的晚上再一次坐一回河边的沙滩。
   更好在,捕鱼,果然让我度过了那一段潦倒。
   如今,我却在自责与忏悔。忏悔我在母亲河里肆意妄为地滥杀那些河里的生灵。它们是母亲河的魂,我竟侩子手般连续几年扮演了一位摧残母亲的杀手。我相信,不仅是我,任何一位在那条河里用电瓶和用毒捕鱼,或是以其它方式干扰过母亲河的的篁碧人,都终将和我一样,会深深为自己的自私而忏悔的。因为,我们的自私和任性已经严重伤害了我们的母亲河,她并不曾责怨我们,但是,她确切正如一位被被挤榨干了精血的母亲,青丝泛白,脸容失色,肌肉少了弹性,皮肤少了光泽。这位母亲正日渐憔悴成一位干瘪的老妪,已经风烛残年,倘若我们仍然漠视,继续肆意妄为,这位母亲恐怕会即将死去!
   母亲,我又想起了这位母亲年青时的容光。
   她年青的时代我正处于少年吧。那时的东港真的风华绝代。我记得,从水公庙到苦坑口就有大小十多个清潭,眸子般灵动深邃,这些清潭最有名的是龙潭和抹胳肢潭,大小深浅都恰到好处,根本就是一处天然的泳池,清澈是不消说的,连一根花针大小的枯枝也能清晰可辨;甜润也是不消说的,这条源自华东第二高峰独竖尖上流淌下来的河,没受过任何垃圾的侵染,捧一掬喝到嘴里,分明可以感觉到一丝犹如好茶才有的甘甜;清凉更是不消说的,便是三伏天,若要下水,还少不得长吁一口气,再拍拍胸脯,然后才敢闭着眼猛地跳跃下去,但那仍然会打一个激灵,唯到转游了一圈,才能慢慢适应潭水的凉意。
   潭里有鱼,大大小小的各种,筷子长的偎鱼,黑白相间的石斑,红光闪闪的红杠佬,还有虾,透明的青虾,它们愣头青似的,冷不丁就会撞到游水的孩子们身上。河面波光粼粼,白的浪花绿的缓流,银镶玉般,雅致大气。河边,要不,一面峋石峭壁,光溜可鉴,孩子们轻巧地爬了上去,然后,故意一个倒栽葱插进水里,溅起一团雪花,接着像荷底的青蛙一样倏忽钻到了很远一处浅滩露出了头;要不,河堤边就肯定垂满了杨枝,随着不急不缓的波澜摇晃着,那可比舞台上那些穿着绿纹紧身衣扭动的女人好看多了,善于找乐子的娃们钻了进去,用牙齿咬着一根有力些的杨树枝,然后翻过身子,将脸部和半个肚皮露在水面上,像被定身法定住样在水面上原地飘浮。接着,通常又惹来一些鱼儿在他身体上方打着飚。这时的河面是欢腾的,如一块在平面上打着旋子的玉佩,将一道道翠绿的雪白的光辉撒得一河都是。倘使孩子们终于觉出冷了,爬上了岸。那么,那块打旋子的玉佩也就停止了旋转,静静地躺卧着,只任由一身惊鸿般的碧光徐徐漫溢,幻成一片翡翠色的柔云。
   可惜,母亲河却突然衰老了。那些原本洞彻明亮而且空灵的眼眸,一个个悄然黯淡,甚或消逝。芥末潭没有了,跳潭的位置成了一道可以跳过去的水沟,抹胳肢潭则成了一块滩涂,被密丛的芦苇彻底掩埋,唯剩下离村里有两里远的龙潭还执着地死守着些许本色,勉强还有一些潭的样子,只是,那也只是一个大致的样子而已,再没有人敢循着石壁攀爬到十多米高的上端,然后做着各种潇洒的动作飞跃入龙潭。今天的东港,只有在汛期才能看到河的形状,壮阔,豪情。而于平常,只剩下了一条细小的溪流,但仍然顽强地坚守初心,一边像母亲一样敞开衣襟,露出双乳,供她的儿女们吮吸,一边,却不断苍老,僵滞,收缩,等待死去。
   其实我知道,母亲河并非真正的衰老,它是病,是被我们刺激迫害出来的病症。哪怕是现在,病症中的母亲河,也只是较之它美好的过去有了异样,比起其它河流,它的明媚清凉和甘冽仍足以骄傲。我竭诚相信,给以良药,精心治疗,母亲河仍将像往昔一样,精神焕发魅力四射。
   我最担忧的,是我们能否找到为母亲河治疗的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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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条母亲河,引起了作者多少的回忆,多少的感慨?时过境迁,每次想起都会把作者拉回到那个美好的年代,因为这条河,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养家糊口、靠他交学费、靠他对自己来说昂贵的人情钱,而且给自己带来了多少欢乐多少忧愁。在这篇文章中,作者以一次旅游看到的水而联想起自己家乡的那条河,继而展开家乡的河水带给自己的美好的回忆,用生动而细腻的语言,勾勒出了童年时代河水带给自己的欢乐,在这里作者以较大的篇幅,给我们展出了一副立体感的画面,使全文充满美感。家乡的母亲河此时更加亲切和温暖。后文揭露了现在母亲河所遭受的破坏,应该引起人们保护的意识。让我们的青山更加的绿,让我们的河水更加的清。重视环境的保护,应该是我们这代人的责任,我们应该留给子孙后代的是这些青山绿水的财富而不是百孔千疮的烂摊子。本文所展现出来的内涵,它所包含的意义,远远超出文章的内容。好文,推荐阅读欣赏。【编辑:杨子】【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519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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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杨子        2018-05-17 15:18:32
  感谢老师带来的佳作,编辑解读不足之处,还望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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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1 楼        文友:茧庐主人        2018-05-17 18:36:15
  辛苦了,十分好,感谢!
2 楼        文友:衢四海        2018-05-17 20:24:49
  本篇文字灵动,富有诗意,正是这灵 动诗意的文字,将作者对母亲的怀念、珍爱与惋惜之情,抒写得淋漓尽致。拜读学习,问候茧 庐老师。
回复2 楼        文友:茧庐主人        2018-05-17 20:47:38
  谢谢四海先生,问好夏安!
3 楼        文友:衢四海        2018-05-17 22:05:51
  不好意思,我在二楼的跟帖中,将“母亲河”少了一字“河",错写成“母亲"了,特此更正。
4 楼        文友:海韵波涛        2018-05-19 07:19:52
  一篇情感饱满的文字,母亲河,记载了快乐的童年、少年时代,仿佛看到了那可爱的顽童。母亲河供养了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但随着环境的改变,人为的破坏,确实是令人担忧。好文!
岁月静好 海韵QQ786732982
回复4 楼        文友:茧庐主人        2018-05-19 16:49:16
  感恩社长栽培。继续努力!
5 楼        文友:海韵波涛        2018-05-19 16:23:44
  茧庐老师好!辛勤耕耘,收获颇丰,恭喜加精!遥祝夏安!
岁月静好 海韵QQ786732982
6 楼        文友:杨子        2018-05-22 14:42:57
  恭喜老师的文获得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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