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有福找到支书家，支书正坐在自家的商店门口，与村长商量工作。这几天支书很忙，主要是应付上面的突击检查，不准村民焚烧秸秆，如有发现，镇里要扣村干部工资。支书就开着小车，在小车顶上按装了高音喇叭，整天在村子里转，广播着，发现一人焚烧秸秆罚款二千元，抓到派出所拘留十五天。田有福在村路上遇着了几次，不好拦下支书说话，怕耽误了支书的工作。
　　 支书连忙给田有福让座，自己从店里搬把椅子出来，关切地问：“田叔，身体还好吧？”
　　 田有福凄凉地一笑：“说好个鬼，浑身没劲，那个地方还隐隐作痛。”
　　 村长岔了一句：“这关键是看心态。心态好就没事。”
　　 支书附合着：“是呀田叔，你将它不放在心上，只当完全不知道，乐观些，再大的病都会好的。”
　　 类似的话亲朋好友说的多，他嘴上答应了，心里总是阴影重重驱之不散。癌症，鼻咽癌。刚检查出来时，精神完全崩溃，瘫在医院的cT室有如烂泥。接着自然是住院，化疗。
　　 现在，他才真切地体会到，身体健康该是多么重要。他去年还在南方的城市里帮建筑工地挑砖运瓦呢。六十五岁，一直身强力壮，每年能挣个三四万块，打算再干它几年，回家后与老伴过个幸福日子。想不到突然就病了，像根闷棍猛地打了过来，令他措手不及。这几年存了些钱，一期化疗就花了一万多，还有二期三期。他本不想治了，将钱给老伴留下养老。儿女是不能指望的。儿女成家后各有各的负担和难处，他不责怪。医治这个病是个无底洞，他清楚，其结果是人才两空。而老伴却拼死拼活要他治呀，这个傻婆娘！。
　　 傻婆媳去找了支书，请支书帮忙评个低保，或者精准扶贫，这样医院可以报销许多钱。支书是个好人，一口便答应下来。
　　 今天田有福是来问结果的。是办的低保还是精准扶贫？兴许两样都有呢。办一样也是可以的。若是办好了低保，国家每月都付给你低保钱，住院免门槛费，还报销合作医疗后自付部分的一半。有精准扶贫就不相同，没有低保钱，但小病住院不花半分钱，大病只需自个付五千。
　　 支书说：“还一样都没办好呢！不好办了。”
　　 田有福愣怔着，说：“以前凡是得了癌症的人全办好了的呀。”
　　 支书比田有福小十多岁。问他田叔：“你看看村里，原来有几个癌症？现在有多少了？越来越多。每年村里就这些指标，我不拼命向镇里争取几个则更少。尿毒症人是必须要办的。现在只有开群众会，让大家来评，评上谁就是谁了。田叔你想，你的家庭条件要稍好一些，是难得评上的。”
　　  田有福想想的确是这样，比仿村里的三狗本身就穷，得了直肠癌，为了看病连房屋都卖了。他田有福比他们要强吧。
　　  准备回家，支书却叫住了他，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支书望了一眼勾着头吸烟的村长，接着说：“我与村长商量了，要你负责村里几条沟渠打除草剂，村里付你四千块钱的工资，就算是给你的一点照顾吧。”
　　  村长抬起头解释道：“这是很简单的事，一年最多打三道药。将草甘磷重点打，打一次要管些时日，只要抽水时水流得动，上面来检查看不到疯长的杂草。村长又给他算了一笔帐，你去请人打，药在支书商店里拿，要多少拿多少。打一次付人家三百元工资？止顶了。三次九百。你可以净赚三千一。”
　　  田有福一万个感谢。感谢政府感谢党，感谢领导的关怀。
　　  他是骑辆电动摩托来的。媳妇的座骑，媳妇外出打工留在了家里，他出门由它代步。支书的商店既卖日杂用品又卖农资。支书从商店里搬来一整箱草甘磷，放在他电动摩托的踏板上，说：“你托回去放在自己家里，需要多少用多少，不够再来搬。现在沟渠里的草开始疯长，你要找人赶紧打。”“那是一定的。”田有福做了保证：“请领导放心。”他不会让沟渠里的野草抬头的，岸边上的野草也得见光死。他托着一箱草甘磷回家，路上，对沿途的沟渠多了一番关注。蒿草、绊根草、水迎草、狗尾巴、腊蓼……覆盖了沟渠。沟坡上，有勤快的老人刨光了杂草，在褐色的泥土里点上了黄豆，或是栽上了棉花营养锋。也有农户将麦子、油菜、豌豆的秸秆丢弃在沟渠里的，小山似的堆积着，只等查处的风吹过后好点火燃烧。农田里要种庄稼，无处堆放。
　　 回到家里，老婆在菜园里锄草。一块青豆地收割不久，打算点上黄豆。田有福说：“这块地你不管，不需要你白费力，我来打点草甘磷。”老婆白了他一眼：“这一分多地，还花钱去买一瓶草甘膦？”田有福告诉她，支书照顾，给他一箱草甘磷，负责清除沟渠里的杂草。草甘磷这东西的确是好，喷在地面，野草死光光不说，泥土立马变得疏松了。
　　 田有福换了一身旧衣服，穿上长筒靴，准备给菜园打草甘磷。不仅如此，村里沟渠里的事也要自己去做。请人去做，要白白花费九百块钱划不来。支书照顾他，付四千元工资，他不能让这些钱缺半只角。才开始治病，花了这多钱，总得补回来一些才好呀。
　　 他拍了拍胸脯。哎，虽然做过一次化疗，又休养了这么久，做这点事还是不成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