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爱】自行车的故事(散文)
在我的记忆中,总有些过去年代的老物件,它们身上都藏着爱的故事,裹挟着岁月的光芒,令人难以忘怀。比如,几十年前,我家那台自行车。
那台车是飞鸽牌,如今已老迈的母亲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是当年托人买的,花了150元。它每一根车梁都被用淡黄色胶带极其认真地缠紧,两个车轮上还挂着漂亮的绒绒球,车轮一转就成一道彩环,特别好看。
骑车带娃去远行。冬天,家里杀了大肥猪,父亲装好猪肉,带上我们去看他的父母。他把我弟弟妹妹抱上自行车大梁,自己先慢慢蹬,我在后面小步快跑,瞄准时机,噌!屁股一拧就侧身上了车后座,麻溜紧抱父亲的腰。于是,4个人,一台车,就上路了。
那可不是近道,将近60公里,尘土飞扬,坑坑包包,没手机没地图,边打听边走,在土道上骑,在冰面上推,在迷路的时候下来问道,骑啊骑啊,累了就歇会。大梁上的两个小孩儿,屁股坐在一根棍儿上,咯的难受,一会儿就要下来活动活动。妹妹最小,父亲发现她有点发烧,赶紧领她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要口热水喝,人家还给了个馒头吃,那里叫“哈姆泰”,是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区的一个小村子。
歇好了,接着骑,太阳快落山时,终于到了。看到我们这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的“骑行大部队”,我爷爷奶奶,我姑姑们所有人目瞪口呆!他们又心疼,又惊讶,又高兴。这样的大行动,连续好几年都有,直到后来我家搬得更远了,我们也逐渐长大,条件好转有了其他的交通工具。
几十年后的今天,那路变得一马平川,开车只须一个小时,父亲当年足足骑了一整天,那时他才30多岁,我们一个三年级,一个二年级,一个一年级,他这壮举,全家人至今记忆犹新。
我常感念,父亲当年真是好体质。那是个曾经在大学时,密山兴凯湖里游泳比赛拿了冠军的人;是在全牧场万米、5000米都跑了第一名的人,纵使曾经那么鲜活健康的生命也已经作古了。我也常感念父亲的好心性,他是一个多么迫切地要回家看妈妈的人,是一个多么迫切要带上所有的孩子远行的人,一台小小的自行车,驮着三个娃,载满希望,年轻的他快乐地蹬啊蹬啊,也许,他真的不累吧!
学车赛车会最过瘾。人类总是对超出自身速度的事物都充满好奇,看见别人骑车,心里就羡慕。我们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学骑车,小伙伴们来约:“走啊,骑自行车去!”
车是父母心爱之物,轻易都不给孩子骑,好说歹说才同意。弟弟的脑袋跟车座子一边高,踮着脚才能把着方向盘,咋练都不行,平衡不好总摔,那车子死沉死沉,那车要倒的时候,一定是往外推,不然会砸着自己,摔过几次竟然就会了,敢掏裆骑,天刚擦黑时就能踉跄上路了。练车回来小孩儿也没吱声,忍着,等一大早把我们全叫起来,表演,显摆!
没经过批准的小孩儿,只有眼馋的份,坐在屋里也是屁股像着了火,作业也没心思写。如果,谁家小孩儿骑车滋溜一下,从眼前过去,就把魂儿勾走了。
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半大孩子,都学会了掏裆骑,再大一点的,直接骑大梁,够不着座位,两条灵巧的小腿一上一下蹿着够着踩那脚蹬子,那架势,不输现在开大奔的小青年儿。学会了骑车的孩子,就可以帮家里多干活,买粮买油,挖猪食菜,干完活,就比赛骑车。
赛车最好看。放学回来,门口大道上,好几辆28型号大自行车一字排开,永久、凤凰、飞鸽,你追我赶,风驰电掣。大人们一般都要撂下手里的活计,门口张望一下:“哎呦,那谁谁谁家的二小子,骑的还挺溜!”
推车推出来的未来。妈说,这台自行车,给家里出了不少力。那时候,家里养了两头猪,父亲每天早早起来,骑车去老远的地方,摞猪食菜,把两个大麻袋都塞得满满的送回家,然后再去上班。母亲一直不会骑车,就硬推,别人骑多远,她就推多远。别人一溜烟到家了,她像一只顽强的蜗牛,推好久好久……
秋收之后,庄稼开园,母亲跟别人结伴去溜地,捡那些被遗漏在大地里的庄稼果实。捡苞米、溜土豆,捡黄豆,母亲一颗一颗地捡起掉在土里的黄豆粒,一下一下地弯腰,汗珠子一颗一颗掉下来。天黑看不见了,还不舍得回家,在垄沟里摸索。
她把满满的袋子捆在车后座上,搭在车大梁上,车子被压得翘起来。晚上突然下起大雪,车子推不动了,父亲左等右等不见回来,又气又急,摸黑去接她,边骂边心疼地把车把子接过来,回家一进院,看见猪饿得把猪食槽子都拱翻了。
那一年,猪吃饱了,鸡吃饱了。那一年,母亲捡了100多斤黄豆,换成各种豆制品。我们全家不仅吃到了充足的水豆腐、干豆腐,喝上了豆浆,还换到了许多的豆油。母亲推车,把我们姐弟通通推出小村子,推上外面的大学堂,推向未来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