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被一粒沙占有
　　 夺眶而出
　　 撕开压抑的疼
　　 在心底
　　 泻流
　　 这是参加2014年4月11-13日北师吴国珍教授发起的全国“飞翔者-教师勇气更新”跨校叙事活动的哽咽心语。
　　 01
　　 首届勇气更新公益活动于2013年8月在上海浦东试水，汇聚了北京教师叙事团队、分布全国的生命化教育团队、长三角教师读书会的一批种子，拉开了教师心灵成长共同体走向公众的序幕。14年的活动在北京80中圆满落幕，基色是城乡统筹教师心灵成长共同体，活动接纳了一批乡村教师参与，感受专家和共同体核心团队的内发自发学习成长的分享氛围，润泽乡村教师事业心，并安排促成乡村教师和自我觉醒的草根精英教师、教育专业研究者结对子，搭建一种携助乡村、优势互补的持续联系平台。
　　 如何把城乡统筹的理念转化为乡土文化？
　　 如何在现实中区域推进城乡统筹教师勇气更新共同体发展？
　　 如何增能前行的教育行动力？
　　 如何从土里长出松动体制宰制的勇气？
　　 纠结的问题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生命破碎，我在电话中与吴老师哭诉，质疑“自身认同”的煎熬像在沙漠里睡觉，虽然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曙色抱在怀里，但灼痛的身体在拼命与灵魂争夺“我”的支配权。
　　 我，当何所为？当如何面对这唯一属于我的身体，我的气息，以及我体内的热能？
　　 眼前浮现两位藏传佛教喇嘛在纽约Ackland的Yager画廊堆建药师菩萨坛城沙画的情景，他们每日作画数小时，海市蜃楼般的绝美，一扫帚，清空……蓦然，拾得“清零”的心境：繁华极尽，一掬细沙！
　　 02
　　 2014年7月5日，全省教师研修平台上线，登陆，开通自己的专家工作室，建读书林，建磨课坊，建答疑论坛，宁静欢乐，我该向谁表达感激？静夜，8000名教师聊语，世界牢狱不再孤单。我是园丁，从凝聚中梳理问题，把泰勒的学习三角试着画成圆，在花影变得模糊以前，永恒的屏留下道道花纹。那是每日千余条留言的灵感，是心底抹不掉的——沙。
　　 为了把勇气共同体根植乡村沃土，实质意义上推进城乡统筹教师心灵成长，在吴老师筹办14年北京叙事活动之初，我把自己要建“云平台”的想法说与她听。她的鼓励激活我前行的勇气：
　　 这让我浮现出村小的孩子借助云平台也可以自主选择世界级名师课堂的美好图景！您正在用行动迎接新农村教育的曙光。您的能量场总是让我震撼，我时常感到，一遇小火星，您即释放出小太阳的热量。让我欣慰的是，教师心灵成长共同体已经涌现了一批您这样内心强健的种子，在每年一度的飞翔者-教师勇气更新活动中集中绽放光芒，将会激活更多有力量推进城乡统筹教师心灵成长共同体的种子。确实，自醒的个体，才是支撑区域城乡统筹教师心灵成长共同体的大地。
　　 “个体——大地”，沙画的极致！我兴奋不已！开始谋划教师网络研修“云资源”平台和学校“云管理”平台的基本架构，组织人员研发。然，云计算、云存储这些高端技术成了我们自己团队的研发瓶颈，只得求助外援。找县领导说，找市领导聊，找省领导谈，自己的愿景和国家八大部委联合发文十二五重点推进“三通两平台”发展规划相契合，得到认可，教育部继教网给予支持，承担平台搭建任务，电信公司给予支撑，做云端存储，数百万元的研发项目，免费，为我县量身打造！两次集中研讨，聚集县内知名网络研究人员，和专家一道，深入基层学校，与校长、老师畅谈如何把信息化与教育教学深度融合。自己两次去北京，和更多网络专家面对面，他们静心听我这个门外汉讲“汇泽而渔”的研修平台建模方式。进入实操环节，每每推进一层，哪怕一点点星光闪现，都要付出很多，心力的，智慧的，体能的。记得为了在亮中，依托“悦读”文化建飞翔者勇气更新数字校园，三天两夜只睡六个小时，上硬件，建班班通云教室；搭平台，教、研、训、管四合一，常态工作搬家到网上，虚拟了心灵成长共同体。
　　 以点带面，全县上“班班通”多媒体，覆盖率72.6%，校长人手一台笔记本和摄像机，每月组织集中培训，引领本校教师每月2次集中研训，视频上传平台。老师们手机交互，手机看课，手机家访，学生“翼校通”隔屏连心，用微课前置学习，做翻转课堂。家长学校的读书心语也以电子书、录音、博文、记事本等方式远程分享。
　　 沙，浓缩体现以教师自我修养追求真理为专业发展动力，彰显教育需要安歇在心灵和自然祥和中求优质创新的“飞翔者”精神。独自行走，脆弱的心灵没有能力践履向教育做出的任何承诺，是——融入城乡统筹共同体怀抱，长线心灵叙事，调动起县域心灵存养的教育真气，心灵共同体生命网络得到滋养，从土里长出松动机构宰制的勇气，向世界言说：沙，在心里泻流，是风行一路的灵。
　　 03
　　 2014年4月10日，我乘巴士从玉田去北京参加勇气更新活动。巴士舒适地开在高速路上，回想的生命一页页飞速翻过：童年的记忆，青春的往事，教育的行走，久违的课堂，渐次回归初心。当下，告别教师角色和校长身份，投身教育装备工作，由开始的无所适从到心灵超越，这超越是一份珍贵的礼物，来自与吴老师勇气共同体四年的同行。这个共同体给予我力量，使我找到内在的平衡，和谐往来于本职与本职所服务的基层学校，并自觉与“钱”绝缘。自身认同与完整让我获得了自由：种种虚名、一已利益于我无关，而要紧的是让心灵充盈在场。内心的“我”，曾经在体制下孜孜不倦地追求外在的名份:老师、校长、科长，而如今可以在体制内外自由行走，追寻自己的生命价值和教育使命，感恩，与吴老师的生命相遇……
　　 我和吴教授相识于辛卯年2月的国培班。她微白的盘发、朴实的衣着，让人格外注意她眼睛的清澈透明和声音的轻灵甜润，有幸聆听她的讲座《心灵智慧》，让我一宿辗转。晨起下雪，应景生情，给吴老师发去短信：
　　 在等/菊花黄/采摘陶渊明篱下的心情/在等/桃花红/晕染青花瓷的初装/在等/雪花白/飘飞当下智慧的灵光/粉笔黑板课堂/捡拾爱的力量/绽放满世界桃李芬芳
　　 智慧的光如飘瑞的雪把我整个人包裹，银色、通透！这不正我一路寻找的“灵”吗？
　　 五月，吴教授邀请我给她的研究生讲座，我把学生的回语珍藏心底：
　　 孙校长让我看到一名老师的优雅和体面，原来戴着镣铐跳舞亦可以舞得如此让人心醉。正是因为拥有“等待”的智慧，孙校长才在历经波折之后等来“菊花黄”、“桃花红”，等来“雪花白”。我慢慢清醒：我对教育的那份爱还在，我对教师职业的期待还在……
　　 十月，应吴老师之邀出席“教学勇气在中国”国际会议专场活动，讲座《成长，初恋般的感觉》。之后，开始与领导、基层校长、老师们分享勇气心得，并通过多样的培训活动把“长线叙事”根植玉田，调动起体制内的力量。局长亲自引领基层校长参加培训、学习，组织校长论坛，从2011年11月推进至今，每月一期校长培训，从未间断，从讲座到请专家做专题报告，从去外地学习到县域组织叙事分享、参观交流，校长心灵的浸润收获着成长的勇气和力量。我们还组建了全市名师讲学团，每学期送课2-4个市县区，现场讲座，面对面交流，常态化、本土化。每到一处，场上场下共情，数以万计的教师心灵受到震撼。
　　 市政府出资为我们建立名师工作室，每年，每月，每天，和来自基层的校长、教师、学生、家长欢聚，在享受教育过程中，收获勇气更新的诗意生活。
　　 04
　　 诗意生活是《心灵的觉醒：理解教师叙事探究》吴教授个体命运的声音，用“沉重、必然、价值”的三重交织，勇气重构相遇、拥抱、幸福，词语联结必然与偶然的灵妙，带我走出课堂崩溃——
　　 精心备课两周，无数次对着镜子试讲，怀着忐忑的心登上讲台，开始为人师第一节课的开场白：“同学们好！”“老师好！”“请坐!”。噗通！最后一位同学跌了个仰八叉。孩子委屈地哭了，课堂“哗”地乱了。怎么办？束手无策的我拿起桌上的板擦使劲儿敲击桌面：安静！安静！根本没人听。是李伟，个子比我高，仅小我两岁，小哥们儿的“头”，扬言给我下马威。他，手一挥，十几个同学围拢来，笑的闹的吹口哨的，教室“乱”作一团。我的头“嗡”地大了：课堂——崩溃！急跑着去找校长。白头发校长，急跑着去我的课堂。孩子们瞄到校长影儿，耍影人似的双手背后、挺胸抬头、安静无声。
　　 李伟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斜了他一眼……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孩子。
　　 第一次月考，我在李伟的试卷上打上一个个粗粗的红叉，然后在卷首用力批上一个“差”字。又当着全班同学生的面，把他的试卷和书包扔出了窗外。我的内心冒出些许快意……
　　 准备第一个家长座谈会，按照学校规定，我认真检视所有学生以往的成长档案。李伟的那份我压到最后才看，却意外发现，他，原来是从兰州转来的借读生。
　　 他的一年级教师这样写到：李伟聪明、开朗，功课工整，待人彬彬有礼。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
　　 他的二年级教师这样写到：李伟表现优秀、人缘颇佳。不幸的是他妈妈的绝症已进入晚期，家境艰难，孩子的日子有些困难。
　　 他的三年级教师这样写到：妈妈的离世对李伟是个沉重的打击，他试图走出来，可他的爸爸却经常因醉酒对孩子拳脚相加。我们应该帮帮孩子……
　　 他的四年级教师这样写到：李伟经常逃学，三次因偷盗被打，最后进了少管所。他出来后，转到外地去上学。
　　 此刻，我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为自己过去的态度感到愧疚。家长座谈会那天，所有学生的家长都来了，唯有李伟躲在墙角。天下起了雨，冷冷的，我送给孩子一双鞋，还有字典。
　　 李伟不再和我作对，主动帮我管理班级。
　　 又一个阴雨天，许多家长找校长告我的状，说我乱收费。一调查，果真是李伟干的，若有人不交，就棍棒伺候。我暴跳如雷，推搡着把李伟轰出教室，并要求校长必须开除他。直到夜半，李伟还没有回家，校长、大队辅导员、和我，到火车站冒雨找了两个小时……
　　 第二天，我在作业底下发现一张纸条：
　　 老师，我不忍您自己掏钱给我们买东西，钱一分不少，您退给大家吧。我把您送我的鞋子穿走了……
　　 我哭了足足两个小时——
　　 后来，再没能联系上孩子；再后来，听说孩子又进了少管所。
　　 我想，如果我懂得爱……
　　 05
　　 爱，永不止息。
　　 在共同体的滋养中成长，崩溃是成长的集装箱、集散地，这份恩慈如圣经说的爱是永不止息。
　　 难忘初当校长的“艰苦岁月”，那是我一生的财富。那年我28岁，是全县最年轻的女校长。刚接手就有9名教师内退，师资紧张，开班难，自己带班，备课、上课、搞教研、组织活动、处理校务。第一周，连绵雨，孩子们深一脚浅一脚在泥路上摔倒，心疼，我抱着孩子，送到村口。家长建议：还是修道吧。下班，跑捐款，周边村队和企业全部骑车绕遍，进过126个门口，捐款80万元，资金足够。可还有16座“坟”得迁，难！怪不得修道的报告打了20年未果。先找村长，亲自给村委开会，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再动员学生做家长工作，反调“主”。那日，16支出殡的白衣浩队吹着喇叭把亡灵重又葬一回时，我害怕了，躲在办公室，心，蜷缩在一隅。
　　 后来，任特殊教育学校校长，那是极为痛苦的一段经历。每天走进学校，看到脑瘫的孩子歪斜着走路，自己的双腿发颤；听到盲孩子拉二胡，聋哑孩子背古诗，心疼感动的泪涌……有一个智障孩子，被父母抛弃，来的时候11岁，不会系鞋带，不会吃饭，得老师一勺勺喂。开始他见人就尖叫，当我每天对他微笑时，他学会了“嗯嗯嗯嗯”傻笑，他会拽我的衣角会把鼻涕往我身上擦，还会把剩饭往我嘴里塞，他是这样的表达着对我的爱。我给他买来八身四季换穿的新衣服，还给他买了一床蚕丝被，他更疯狂地抓我，不放我走。我无力面对与孩子相遇的恐惧，尽量躲避并远离他。另有一个听障女孩，漂亮！我每天拉着她的手，从“a”的发音开始教：啊啊，哈哈，咔咔，逐步到音节组合，一个月，她清晰地喊出：妈妈！第一次被女儿呼喊的妈妈跪倒我面前，热泪泉流。三个月送给妈妈的惊喜是，女儿边打手语边背诵古诗《春晓》，妈妈的脸笑成一朵花，来参加活动的省领导第二次带着女儿又来，说是让自己的孩子体验爱！而我，听着孩子艰难声带振动的模糊发音，心被揪紧，我为自己没有能力去疗愈孩子而羞愧……抑郁中度日如年。我变得沉默寡言，眼睛出现了暂时的失明，害怕极了，痛苦极了……
　　 QQ上，我和吴老师聊自己的怯懦，她好理解我：
　　 在做的时候把全部身心都给孩子们才会有这么强烈的感受，才会有对他们的爱和爱的无奈……我们可以从孩子们残缺的身上感受生命能量的巨大，迁移到他处，享受教育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