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十三日下午一场暴雨之后，毒辣的太阳从厚厚云层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施展着它的淫威。三点四十分刑警大队长高峰驾驶着三菱警车飞速地赶往事发现场，他的助手马小东自信地说：“天阴转晴了，由你高队亲自出马，今天定会马到成功！”高峰回道：“八字还没一撇呢，高帽子戴得太早了点吧！作为警察，需要的是科学、细心和敬业！”
　　 马小东做了一个鬼脸，伸了伸舌头。半个小时后就赶到了距离现场不远的地方，在路边停下车后，马小东引领着高峰来到了废矿井边的勘查现场。
　　 现场己经有十几名刑警和消防队员正在紧张忙碌着，三台水泵在不停地抽着废矿井中的积水。废矿井前边的荒地上，肖向阳和法医正匍匐在地上仔细地捡查着每一片骨头，高峰凑了上去，只见地下一字儿排列着大小几十块尸骨，形状有大的也有小的，有头骨也有肋骨……
　　 “发现了什么情况？”高峰对着肖向阳问道。
　　 “尸骨肯定说是人骨，尸骨上覆盖着尸蜡，从尸体腐败程度和钙化情况判断，死亡时间约一年半左右。目前我们发现的尸骨只是一些不完整的部分，根据分类鉴别，我发现这些尸骨中有一小孩的颅骨和大人的胸腔和盆骨，并且是小孩的颅骨置于大人的胸腔之中，系不完整的两人尸骨。经过捡查发现大人胸骨上留有矢状断面，其它骨质上也留有不同程度的锐器砍刮痕迹，完全可以断定是一起恶性杀人碎尸案。就目前发现的尸骨分析来看，两人均为女性，大人三十岁左右，有过怀孕分娩史，小孩九岁，可能是母女关系……”
　　 高峰问道：“这么快就有了结论？”
　　 肖向阳干咳了两声，红着脸说：“我……我也是听法医说的。”
　　 “对，是我说的。”法医缓缓地抬起头来，“根据我的专业经验，眼下这些尸骨就足以判断是一起恶性杀人碎尸案了，至于性别和年龄嘛，我想也是八九不离十……”
　　 在魏绍林的指点下，刑警们来到了废煤井，现场勘查随即开始。在高峰的指挥下，法医将那个白色塑料编织袋拖到了一块平地后，将里面的尸骨倒在了地上，对尸骨进行了清理检查。经过清理，发现尸骨中有一小孩头骨和胸腔，还有一大人的下身骨骼，系不完整的两人尸骨。
　　 高峰分析，废煤井中很可能还有一袋尸骨，只有找到了另一半才能确定其性质。为了尽快弄清情况，他认为有必要排净废矿井中的积水，随即与县消防大队取得了联系，消防大队迅速派出了两辆消防车，在大队长亲自带领下前来支援。天擦黑的时候，消防车赶到了现场，在消防大队长的指挥下，两辆消防车同时开始排水，经过一个半小时的紧张工作，废煤井中的积水终于排干了，天也完全地黑了下来，借助于消防车的灯光和现场勘查灯的灯光，现场勘查又重新开始了。
　　 经过勘查，在距井口3.5米的北角有一85×54公分的白色塑料编织袋，编织袋四周有石头和水泥块若干，将编织袋拿出来后置于平地倒了出来，只见里面装有大人的胸腔、头骨和小孩的下身骨骼，大人的头骨置于胸腔之内，头顶朝上，并有发辫两根，长46公分，扎有一根红色毛线，尸骨上附有黄色的尸腊。
　　 为了尽快找出疑点，为侦查破案提供有力依据，法医将白骨带回了工作室，连夜对白骨开始了分类组接和技术鉴定。经过两天两夜的艰苦工作，终于按相同骨头的数量、大小、长短以及骨化钙化程度分成了两组，依照解剖结构部位进行组接，组成了两具完整的人体骨架。
　　 根据各骨测量的数据和牙齿的磨损程度，推断出其中一个死者年龄约三十岁，身高160厘米左右；另一死者年龄约九岁，身高110厘米左右。从骨盆形状、特征，结合尸骨中夹有的发辫，可以断定两个死者均为女性，通过基困分析，死者二人为母女关系。
　　 从尸骨和人体软组织的腐败程度，特别是骨化钙化程度不好的儿童尸骨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约一年半左右。且胸骨上留有矢状断面，其它骨质上也留有不同程度的锐器砍刮痕迹，符合杀人碎尸特征，显然是一起罕见的恶性杀人碎尸案。
　　
　　 二
　　 董家山的白骨案是这个地区有史以来最为罕见的恶性大案，它像一阵风一样不胫而走，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毗邻的两省三县，社会舆论一片哗然，省市领导十分重视，下达了此命案必破的死命令，领导和社会的双重压力给高峰一个乌云压顶的态势。
　　 高峰不敢怠慢，连夜抽调了大批精兵强将组成了侦破专案组。三月十六日，数十名刑警精英再次云集六嘴槽，对白骨案的现场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观察和分析。经过分析，取得了一致的共识，认为犯罪嫌疑人连杀二人又碎尸分尸，暴露了犯罪嫌疑人心狠手辣的凶残本性。碎尸分尸对破案来说无疑增加了难度，但它同时也为破案提供了有利因素。凶犯之所以碎尸，是害怕被人认出了死者，因此查清死者身份就成了本案的牛鼻子，只要弄清了死者的身份，破案就有了八成把握。按照一般规律，在一个地方母女俩同时失踪应该说是一件大事，不可能不在当地产生一定的影响力，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侦查工作的有利条件，要充分利用这个有利条件，以董家山为重点向毗邻的六乡幅射，展开地毯式排查，力争尽快有所突破。
　　 三月十七日，大海捞针的行动开始了。在友邻县局的协助下，地毯式的排查以董家山为中心迅速向两省三县迅速铺开，一个声势浩大的破案战役同时在两省三县打响了！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高峰带领专班把毗邻三个县的78个村筛了一遍又一遍，逐村逐户逐人地访问登记，外出打工的人员也逐一进行了电话核实，居然没有发现有失踪人员，更没有母女同时失踪的情况。
　　 查找死者身份毫无进展，侦查工作一时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刑警们一筹莫展，高峰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尸骨是从天而降？
　　 是流窜人员作案？
　　 似乎都没有道理，远在边远山区的六嘴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凭空冒出两袋尸骨，高峰坚信没有破不了的案，只有没做好的工作。他对这次的人海战术有点不放心，总感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要稍有疏忽，就会漏掉一丝线索，他觉得这就是症结所在。
　　 这时，省公安厅命案必破的督查令像雪片般飞来，社会上更是议论纷纷：
　　 “公安局是粮食局！”
　　 “碰到这种案子，他们还找得北？”
　　 “别看他们平日一个个耀武扬威的，遇到大案就成了孙子！”
　　 ……
　　 摆在高峰面前的形势极其严峻，上有压力，下有怨言，群众还有非议，回到家里老婆孩子又不理解，他有满肚子的苦水没处吐，满肚子的话没处说。连日来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寝，他从警二十多年来侦破过无数起大案难案，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力不从心。
　　
　　 三
　　 正当白骨案陷入进退维谷的关键时刻，高峰的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马亡因火，罗匿何故？”
　　 这是一条用神州行充值卡发出来的短信，通过电信局无法查到持机人。这条信息究竟要说明什么呢？高峰绞尽脑汁思考着这个问题。突然，他脑海中迸出了一个想法：“难道马亡因火是说的前年八角坳木耳种植场的马友启？”那么“罗”就是指马的遗孀罗素霞！”
　　 “难道死者就是马友启的遗孀罗素霞母女？”
　　 对！怎么忽视了罗素霞母女的去向呢？看来完全有必要查一查这个外地女人！
　　 高峰带着助手急速向八角坳而去。
　　 八角坳地处南山乡的石洞村，与董家山的北部接壤。早几年一个安薇人名叫马友启看中了这里的栎树，带着老婆孩子在这里办了－个木耳种植场，开始那阵子村里人都把栎树当柴烧，随便出一点钱就可以买一大堆，由于材料便宜效益特别好，后来村民们见这树是能长木耳的宝树，一个个就得了红眼病，不但提高了树价，还逼着人家教他们技术，马友启是一个明白人，知道他一个外地人不与当地人搞好关系是生存不下去的，即使很不情愿，他还是向村民们传授了种木耳的技术，并且帮村民办起了木耳种植场，这样一来，树源就慢慢枯竭了，效益也就大不如前了，好在他老婆是个裁缝，帮村民们做些衣服收入也还可观，一家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前年春天，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木耳种植场和住房同时起火，虽经村民们奋力扑救，住房和木耳种植场还是化为了灰烬，事后人们发现马友启淹死在离屋不远的圹里，有人觉得马友启的死亡有些蹊跷，就向公安局报了案，高峰曾来出过现场，地区公安处的法医解剖了尸体，经检验从死者的肺部发现了大量的圭澡，认定死者是生前入水。根据法医的这一结论，最后确定为自杀。
　　 高峰来到八角坳，只见情景已是今非昔比，才两年的工夫满坡的木耳种植场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人多深的篙草和冬茅。被火烧了的房子连废墟也被深深的茅草淹没了，面对着这一片荒凉，高峰只好来到离八角坳最近的靠山吕家。他们走访了很多群众，都对马友启的遗孀一无所知，后来他找到了一个被村民们称为“天上晓得一半、地下全知道”的老人，他名叫吕应斌，年青的时候上过几年私塾，解放前也算是这一带唯一识文断字的人了，虽不能说是上懂天文下晓地理，却也算是个通古博今的小知识份子，平时又好打听些新闻轶事和家长里短的，摆起龙门阵来总是不知道的，所以村民送了他一个“万事通”的雅号，其实他也是高峰的忘年之交。
　　 高峰见到老人亲热地上前打招呼：“大爷，您老好啊！两年不见身子骨还这么硬朗啊！”
　　 老人呵呵一笑道：“好！好！托共产党的福，我这把老骨头是越活越年轻啊！”
　　 “大爷，您们这里早两年都在种木耳，如今怎么不种了？”
　　 ＂唉！说来话长啊，提起种木耳我就想起了马友启，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呢？要不是他提供技术，咱们山里的这些山古佬哪能种得出木耳？自从他死后没有人当技术指导了，你想，这木耳还能种得下去吗？＂
　　 ＂大爷，您一提起马友启，我正想向您打听一下有关马友启的事呢？＂
　　 “感情好，算你找对了人，不是我老头子说大话，这靠山吕家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大爷，您还记得马友启那个做裁缝的老婆吗？马友启死后她到哪里去了？”
　　 老人忽然脸一沉说：“你不提那女人倒也罢了，一提起那个女人我就生气！那种女人还算是人里面的数吗？老公死了没几天就急着去嫁人，我真为那姓马的不值！讨了这么一个没良心的女人，白白送了自己一条命！”
　　 “您老这话有点意思，怎么说他是白送了一条命呢？”
　　 “嗯，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吗？那女人水性杨花，每天打扮得像个妖精似的，给人家做衣只是她的搭着儿，与男人勾三搭四才是她的正事，成天跟－些男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根本没有把那个姓马的当一回事，照我看那姓马的不仅是白送了一条命，只怕还是那女人伙同奸夫害死的呢！要不她为啥男人死了没十天头七都没过就去嫁人了呢？”
　　 “她嫁给谁了？”
　　 “攀上了根高枝，嫁了个村支书！”
　　 “嫁了个村支书？不知是哪个村的支书？”
　　 “还能有哪个村的支书？不就是董家山的魏良才呗！”
　　 “大爷，您没说错吧，我在董家山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错不了的！她的确是嫁给了魏良才，不过好日子也不长，没过上三五个月就分手了，后来据说又回安徽老家了。”
　　 ……
　　 老人反映的情况使高峰受到了很大震动，这些天来他原本就担心摸排中漏掉了什么情节，可他万万没想到漏掉的东西这么重要，而且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漏掉的！
　　 夜深人静，辛劳了一天的人们都早早地进入了香甜的梦乡，可是高峰却仍然毫无睡意。
　　 他脑子里一直在思考着那个发短信的人是谁，当时钟敲响五下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很可能是董家山的梅亚凤。在他的记忆中那天访问她是魏良才带他去的，当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就觉得她似乎有话要说，但在访问她时她却一直沉默不语，不时用眼睛朝魏良才瞄，就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文章，临走时就给了她一张警民联系卡，这也是他这一个月来发出的唯一的一张联系卡。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干脆不睡了，正拿着牙刷准备洗漱，电话铃响了，他连忙放下牙具来接电话。
　　 “喂，是我！”
　　 “什么？董家山发生了强奸杀人案？好，我马上就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骨案还没眉目，如今又发生了强奸杀人案，这对今高峰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他接到报案便带领刑事技侦人员马不停蹄地直奔董家山。
　　 当他们来到董家山时，梅亚凤住宅四周已是内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被挤得水泄不通，村支书魏良才带着几个村干部正在门口维持秩序。高峰来到门口，魏良才向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就与几个村干部退到了一边。
　　 中心现场位于梅亚凤的卧室，死者梅亚凤上身穿一件胸罩，下身穿一条红花短裤，头东脚西地仰面躺在床上，床上十分零乱，床单和短裤已被遗尿湿透，显然床上就是第一现场。死者右侧枕边有一部摩托罗拉998型手机，指示灯正在闪着绿光，显示屏上还有“5224”几个阿拉伯数字。